第8章 殿下覺得,活在別人的豢養裏很愜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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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在小公主看來,她這睡眼惺忪、撐不起精神的模樣卻正是金屋藏嬌的表現。
    王婉雖比不得月凝霜清麗豔絕、楚楚動人,但相貌大氣明麗,舉止中自然流露出一種成熟女性淡定從容的氣質,別具魅力,足夠讓男人動心。
    “姓蘇的,有本事別玩陰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定北軍要真想反,我拿頭祭旗沒二話!你何必如此羞辱我?!”
    話音一落,人頭攢動的軍營裏鴉雀無聲,連樹梢看熱鬧的夜貓子都嚇得忘了叫囂。
    黑衣黑甲的人拉下臉,沉聲斥:“定北軍就算要反,也不會拿女人和孩子開刀。殿下,這話別再讓我聽第二遍!”
    事關軍心,豈容謠訛?!
    若換成別人,早被她一槍挑了。
    大熠小公主一身傲氣,十年前受不得委屈,十年後也一樣,被她這一吼,霎時淚光瀅瀅,委屈得什麽似的:“你既不喜歡我,為何不退婚?為何娶了我又讓我難堪?就因為我是你取信父皇的籌碼嗎?——將軍,我不是一個可愛的人,這輩子都不是。我做不到滿心歡喜地一邊搔首弄姿,一邊搖尾乞憐地對自己丈夫乞求:‘嗨,你能愛我嗎?你快來愛我吧!’……可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蘇唳雪閉了閉眼睛,心想,她許是誤會了。
    這三個月,南宮離那邊,她確實疏忽了。
    可她沒心情討論這件事。即便有王婉扶著,她也依然在微微地晃……
    “殿下冰雪聰明,既然什麽都看懂了,那咱們各玩各的不就得了?”
    王婉盈盈一笑,將那明顯快要撐不住的人大大方方攬進懷裏,轉身便走。
    “蘇嘲風,你給我站住!”
    南宮離追上去,使出吃奶的勁兒,狠命扒拉了一下那對她愛搭不理的家夥。
    “呃——!”
    蘇唳雪感覺右肩像被一隻燒紅的火筷子給瞬間穿透,心頭猛地一陣抽痛,眼前一黑,差點兒歪倒在雪地裏。
    小丫頭長大了,手勁兒遠勝小時候,這一上手還真讓她有點兒吃不消。
    王婉心差點跳出了嗓子眼,趕忙攙住那踉蹌的人:“殿下,將軍身上有傷!”
    正在氣頭上的小公主哪兒聽得進去,一聲冷笑從嗓子眼兒裏爆出來,直戳人肺管子:“嗬!幹嘛?堂堂大將軍,賣慘嗎?想讓我可憐你?!”
    “……”
    也不知是毒發了,還是那丫頭跟她鬧的,蘇唳雪感覺身上痛,心口更痛,痛得幾乎要過不去,一句話也說不出,隻得斜靠在王婉身上,張著嘴緩緩吐著氣,眉間眼底一片惶然,好一陣兒視線都沒法聚焦。
    “喂!你、你真有傷啊?快讓我看看。”
    南宮離頓時慌了,上手扒拉她衣領子——這家夥,汗都下來了,當真不像裝的。
    蘇唳雪憑感覺攥住那沒輕沒重的小爪子,好歹沉下一口氣,從急痛中慢慢緩過來,黑漆漆的眼睛又恢複了鋒芒:“殿下,臣從沒覺得自己需要可憐——既然沒死成,那無論閑言碎語還是斧鉞加身,都是臣活該受的罪。”
    十五年前,先皇後帶小公主來將軍府,原本隻是探望閨中蜜友,也就是蘇夫人,小住幾日便要走。
    孰料分別那日,臨上馬車,小娃娃突然撒開母親,越過一排排金燦燦的儀仗和黑沉沉的槍戟,跑回去,一把摟住了她。
    小丫頭個子好小,就隻夠到她的腰,可她還不敢掙……禁不住手一軟,連劍都掉了。
    先皇後默默量了她們半天,終是不忍心,隻好怨了句女大不中留,把人給擱下了。
    那天,她開心得飛起,舉著小娃娃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又一圈,兩張笑臉映在璀璨的朝陽裏,一張比一張更燦爛。
    後來,熠帝便賜了婚。
    母親想,這也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小公主認的是衣甲,便令她換回女裝,讓小丫頭多去黏兄長。
    一開始,確實挺奏效,可過了沒兩天,就又跑來黏她。
    原因很簡單,兄長做事板正、嚴格,不像她,總是嬌寵她。
    可事實證明,嬌寵大的女娃娃不成材,除了添亂子,一點兒用場也派不上。
    盯著那麵無人色、消瘦的臉,貓咪嘴巴的小公主陷入一種困惑——一個謀害親妹去換功名的自私自利之人,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慘樣子嗎?
    這段時間,說書人嘴裏吐過不少關於涼州官場的軼聞。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一問就知道。
    修橋款到現在還沒撥下來,修橋進程始終不能推進,這個人二話不說,親自帶定北軍沒日沒夜地守在河堤上,無論誰家有事要過河,都會得到妥善安排。
    一天大半夜,有戶祁姓人家孕婦急產,然而,風雪聲蓋過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丈夫敲遍了所有門,無人肯應,最後心一橫,豁出去闖來了軍營。
    後來,母女平安。
    小夫妻倆特別不好意思,一個勁兒抱歉說,生得不是兒子,還是大半夜不吉利的時辰,不值當如此勞師動眾。
    將軍卻把新生兒抱在懷裏,問有沒有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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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問,還真把夫婦倆問住了。
    飲馬場偏遠,地薄民貧,人命輕賤,女命更賤。遇上荒年,窮人家會把養不活的女娃娃丟進大山裏,隻留下兒子傳香火。
    一個不吉利的小賤種,以後能養活、長大,隨便叫個啥不行?哪還用費心思取名字呢?
    可將軍說,女兒也是人,是人就該好好取名字。
    可莊戶人家沒讀過書,左思右想,也不知該叫個啥。
    將軍望望天,靜夜如海,北鬥星懸懸如墜,沉思片刻,便提筆寫下了兩個字——靈樞。
    北鬥星中第一顆,帶給人間和平的希望。
    一個打心眼兒裏這麽疼惜女娃的人,真會忍心殺死自己的親妹妹嗎?
    如果是,這殺人無算的家夥又何必不承認呢?
    貓咪嘴巴抿了抿,放輕了聲音:“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隻是想跟你商量——絨絨不聽我的話,但怕你,總說你凶……你能不能抽空幫我管管她?哪怕幾天也行。”
    “就這事兒?”
    “就這事兒。”她篤定道。
    “好,臣遵命。”黑衣黑甲的人無奈又好笑。
    將軍府,第二個平平常常的早晨。
    砰——!
    一聲更大巨響。
    “南宮絨,起床!”
    “不起不起!就不起!”
    小娃娃故技重施。
    黑衣黑甲的人不抄戒尺,也不廢話,直接拽著衣領子把人從被窩裏拖出來,就像拎一隻小雞崽兒。
    “大壞蛋!殺人魔!別拿你殺過人的手碰我!”小娃娃吱哇亂叫。
    輪廓清峻的人眯了眯眼睛,臉色比衣甲更黑。
    “將軍,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南宮離癟癟嘴,有點兒肝兒顫。
    有本事的人性子都剛,這家夥拽人的動作特別粗魯,就像所有脾氣暴躁的家長。
    誰都不知道一隻老虎什麽時候會發威。
    張嬸端著水盆,邁著小碎步進了屋,衝公主殿下福了福,低著頭,將臉盆和毛巾擱到架子上。
    “阿姐,張嬸,救命啊!”
    張嬸聽而不聞地剛要退出去,扭頭瞥見南宮離呆呆的表情,便又過來,低聲道:“殿下剛到,可能不知,將軍管教士兵比這嚴厲多了——這是想堂小姐成材。”
    “他對你們也這樣?”南宮離問。
    “當然不,將軍從不找下人麻煩。隻要照顧好老夫人,我們該幹嘛幹嘛就行。”
    “可絨絨才六歲多,這麽打,能行嗎?”
    “您放心,將軍手上有準兒,看著挺唬人,其實不疼。”
    “噢……”
    南宮離一言難盡地勉強點了點頭。
    “過來,洗臉!”眼前人薅住了滿床亂竄的小東西,直起身來——“殿下,水涼嗎?”
    南宮離愣了一下,將指尖探進盆裏:“唔……不、不涼吧……”
    朱雀屬火,一生不知冷為何物,像她這種數九寒天一件單衣滿街逛的人,實在拿不準該說涼還是不涼。
    蘇唳雪走過去,量她一眼,伸手試了試水溫。
    這短暫的一瞬間,她們離得非常近,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近。
    南宮離抬起頭,忽然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雖說領兵十年,又為一方將帥,但眼前人年紀並不大,還不到三十歲。
    然而,那一頭絲絲縷縷的發,卻儼然已現出些許灰白。
    未老先衰之相。
    究竟是兵馬勞頓太甚,還是老天爺對他殘害手足的報應呢?
    蘇唳雪意識到那束灼灼的目光,垂眸,側目:“殿下,臣承諾過不碰您,但您一個姑娘家這樣盯著臣看,未免有失禮數吧?”
    “啊,對不起……”
    南宮離慌忙移開視線,抄著手,不知所措。
    黑衣黑甲的人輕輕笑了一下,回身將南宮絨提溜到臉盆前。
    “嗯——涼……”
    小姑娘在黑色的身影裏扭來扭去地掙,不肯將手放進去。
    “嬌氣!這水還涼?!”蘇唳雪斥道,“你阿姐也說不涼!”
    “你手涼!跟死人似的——討厭,別碰我!”
    小娃娃將那雙手使勁扒拉開,噘著紅豔豔的唇,表情好嫌棄,好嫌棄。
    “……”
    黑衣黑甲的人皺眉,看樣子明顯生氣了,隻是忍著還沒把火發出來。
    “將軍,我來我來。”
    南宮離趕忙將那凶神惡煞的人擋開,握起不懂事的小丫頭兩隻小手,輕輕泡進臉盆裏。
    “阿姐,你手好軟、好暖和。”
    小孩子都聰明,一眼就知道誰對她軟和,能驕縱她,在水裏攥著南宮離纖纖的指尖,呢喃著賣乖。
    “哼!”
    背後的人抱臂站著,冷哼一聲,陰森森地發出警告——“十個數之內,給我到院子裏站好。”
    “幹……幹嘛?”南宮離愕然。
    “幹嘛?操練!”蘇唳雪道,“你不是管不好孩子嗎?我來。”
    “你就這麽管?!”
    “我就這麽管。”
    “可絨絨是女孩子。”她簡直難以置信。
    黑臉的將軍欺上前來,就好像故意氣她:“我們蘇家都這麽管女孩子——包括亡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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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南宮離不得不承認,這遭人恨的家夥又得逞了。
    她實在無法忍受跟這個害死小雪的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哪怕這家夥明天就咽氣。
    日上三竿時,小娃娃已經掉了三百回刀了。
    “撿起來!”
    暴躁的家長一聲吼,把二裏地外的張嬸都嚇一哆嗦。
    “絨絨不幹了!絨絨是女孩子,幹嘛要學這個?絨絨不喜歡,絨絨不要!”
    小娃娃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如同所有五歲大的孩子。
    “站起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壞脾氣的人表情陰沉沉,似乎更怒了。
    南宮離也忍不住求情:“絨絨還小,一個女孩子,非讓她學這些幹嘛?”
    “難道公主打算叫她跟您一樣,一輩子無所事事嗎?”
    黑衣黑甲的人睨著她,冷冷地道,“就像一隻金絲雀,用無聊至死的一輩子換取免於饑餓的存活——殿下覺得,活在別人的豢養裏很愜意嗎?”
    “我哪裏無所事事了?!”
    傲氣的小公主對這種極度不友好的評價完全不能接受。
    上古大妖獸,威震一方。
    她才不是金絲雀。
    “殿下是公主,一出生就有吃有喝、平平安安,不用辛辛苦苦、風裏來雨裏去。可很多女孩子不是這樣好命。如果不是碰到您,她會是什麽下場,您不清楚嗎?”
    蘇唳雪指著滿地打滾的小娃娃,恨聲問。
    “那也不能揠苗助長啊。”南宮離反駁道。
    “對嘛對嘛對嘛,阿姐說得對!你這個大壞蛋,就知道欺負絨絨!”
    小娃娃繼承了她爹的智商,打娘胎裏就是個鬼靈精,一邊哇哇打滾,一邊豎著耳朵聽這邊的爭吵,此刻一骨碌爬起來,顛著兩隻小短腿撲到南宮離身邊抱大腿。
    “誰讓你出操練圈的?給我滾回去!”
    蘇唳雪徹底失去耐心,拽著小丫頭細溜的小胳膊,一把推回圈裏。
    “哎呀!”
    拉扯中,南宮絨一下子沒站穩,一步絆在操練圈邊的石頭堆上,眼淚撲簌簌掉成斷了線的珠子。
    “哭哭哭,哭什麽哭?!”
    一看她又用掉眼淚這招,暴脾氣的將軍火氣嗖地一下竄上了天。
    誰知,小娃娃嗚哩哇啦地把捂嘴的手拿下來,口唇處竟赫然出現一大片血跡,還在不停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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