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東西,別人可以不備,但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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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絨絨!”南宮離大驚失色,趕忙衝過去,蹲下來把人抱到腿上,掏出帕子一下一下給她擦嘴上的血和臉上的淚,“張嬸,奶娘,快拿藥,喊李大夫!”
    “哎呀呀,這是咋弄得呀!”
    “老天爺,這麽多血!可別破了相啊!”
    ……
    “嗚哇哇哇——!”
    小娃娃在大人們七嘴八舌的擔心與嗬護中,放聲嚎啕。
    蘇唳雪上前抹掉南宮絨唇上殘血,看了看傷口,將那磕破了的皮重新摁回去:“沒事,門牙磕到下嘴唇,鏟破了點兒皮,合上就行。那地方皮是最容易愈合的,隻要別再碰到,不出下午就能結痂,明天就全好了——把刀撿起來,繼續!”
    “繼續什麽繼續?!你個瘋子!”
    南宮離還是心疼,將小丫頭緊緊摟在懷裏,破口大罵。
    懷裏小人兒身子軟軟的,秀秀氣氣的長睫毛濡濕著,叫人瞧著好不可憐。
    “殿下,就這點兒傷,真有那麽疼嗎?”蘇唳雪冷哼,“要是真疼得受不了了,她哪兒還有力氣哭這麽大聲?!”
    “討厭!你滾開!滾開!”
    小娃娃在南宮離張牙舞爪,甚至試圖去踢蘇唳雪。
    “殿下,臣下手是重了,我可以跟您和絨小姐道歉。”
    黑衣黑甲的人半蹲下來,緩緩地道。
    “我知道,您想保護絨小姐,可保護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說,女孩子用不著學本事,小時靠父母,長大靠男人,老了靠兒女,就能打發完一生。可您覺得,這樣一輩子靠來靠去、東倒西歪地活著很有意思嗎?!”
    可南宮離還在氣頭上,一句也聽不進去,狠狠地瞪著眼前人,咬牙切齒地罵:“老夫人說得沒錯,你這種人冷血無情,就隻會害人!——以後,不許你再碰絨絨一下,咱們一刀兩斷!”
    “殿下,您知道一刀兩斷是什麽意思嗎?”
    黑衣黑甲的人微微皺了皺眉。
    “知道!我就是要跟你一刀兩斷,恩斷義絕!”
    這惡煞,殺人有癮,在陰曹地府裏欠的賬比選侯城攬月的風旗還要高。
    她真是瘋了,才會讓一個惡煞來教孩子。
    “……”
    黑衣黑甲的人不再說話。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
    除了公主,整個大熠恐怕還沒人敢這麽跟定北軍統帥說話。
    後來,將近一年時間,冷血的人在府裏連影子也看不見。
    小娃娃沒人管,一天比一天更無法無天,偷錢、搶東西,什麽都敢幹。南宮離好頭疼,卻又不知該怎麽辦,終於,在她剪壞了自己最喜歡的一件裙子後,鼓起勇氣打了小丫頭一頓。
    可南宮絨居然敢跟她還手!八歲的孩子手勁兒不小,打得她齜牙咧嘴地疼。
    養過孩子的人都知道,這苗頭很危險。再這麽下去,孩子就廢了。公主殿下痛定思痛,決定再去找一趟那可惡的家夥。
    翌日,大熠公主蒞臨定北軍軍營,要看練兵。
    校場裏,弓弩、大刀、長槍輪番列陣,叫小姑娘看了個夠。
    可操練完,公主卻還嫌不過癮似的,第二天又跑了來。
    黑衣黑甲的人怒了:“殿下,我定北軍不是你的玩物,沒法像戲子一樣天天給您排節目!”
    小公主甩著寬寬大大的禮服袖子連連擺手,乖巧至極:“不用不用,將軍不用管我。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日常怎麽過,還需要些什麽。”
    蘇唳雪默默量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殿下大了,是該學著視察下情了。但軍營重地,您跟絨小姐別瞎逛,想轉哪兒跟臣說一聲,我叫人帶您去。”
    “我想轉這兒。”
    南宮離歪著腦袋,敞開胳膊,圍著那墨色的身影翩然轉了一圈。
    公主禮服在陽光下映出一串璀璨的色。
    蘇唳雪無語。
    原來,她又是來尋開心的。
    “哎?這是啥啊?”
    南宮離左右挲摸,看到校場一角羅列著許多箭矢,一層又一層排得整整齊齊,心生好奇。
    傳聞,定北軍每殺一敵,便擱箭矢一枚,日久天長,累如箭山。
    這是定北軍軍魂的象征,對敵人也是一種震懾——畢竟,誰都不想成為山上的一員。
    寒鐵反射出肅殺的光,令人生畏,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抽一根出來瞧。
    “別瞎碰!”蘇唳雪喝道。
    然而,還是喊晚了。
    稀裏嘩啦一通亂響,久負盛名的箭山就這麽……塌了。
    隔著遍地亂箭,那無比手欠的肇事者可憐巴巴地站在原地,十二分無辜地望向她,結結巴巴:“我……我就想摳摳看,沒想到它還真塌了——這……還搭得回去不?”
    她爪子裏還攥著根寒燦燦的“罪證”。
    “殿下,沒傷著您吧?”
    唐雲趕忙跑過來。
    “嗨,小唐哥,好久不見,又俊啦!”
    看到唐雲,剛闖禍的小公主喜笑顏開,熱情洋溢地打招呼。
    一回頭,身後人臉已黑成了包公。
    “將軍……我不是有意的……”
    她咧咧嘴,訥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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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魂對一個軍隊之重,如同人之尊嚴。
    大家都默默待著,誰都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出。
    黑衣黑甲的人長身站在箭海裏,從最深處撈出一枚箭矢——那是她帶定北軍打的第一個勝仗擺下的。
    然而,半晌,忽聽她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罷了,不過都是自矜功伐。”
    接著,她下令,將箭全部收回箭庫。
    “我幫你!”
    小公主見狀,提溜著禮服不知多少層的裙子,亂七八糟地衝過來,試圖將功補過。
    她這一身兒零零碎碎,極其繁瑣,叫人瞧著都擔心,生怕她哪步沒踩勻,直接絆在箭尖上。
    蘇唳雪趕忙扔了箭去接人。
    孰料,沒輕沒重的女孩子頭也不抬,隻顧急吼吼地往前奔,臨到跟前一個沒刹住,跟她撞了個滿懷。
    “嘶——你能不能別著急?!”
    蘇唳雪腰間剛添新傷,冷不丁被她撞得一陣抽痛,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她到底是哪邊兒的?!
    “對……對不住!碰……碰著你了……”小姑娘趕忙撒開手,惶惶不安地抱歉,“你身上又有傷嗎?”
    上一次,她主動碰這個人還是一年前,也是在這軍營裏,也扯到了傷……
    這大笨蛋,怎麽總是受傷呢?
    “殿下,將軍是被行刺了。”唐雲稟報道。
    “閉嘴。”
    蘇唳雪一把眼刀射過來,可憐的小副將抿抿嘴,隻好噤聲。
    那雙黑蒙蒙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行刺?誰啊?他不想活了?!”
    “都是死士,問不出來。”蘇唳雪簡單道。
    “那你怎麽不上報?傻啊?這可是要殺你,你怎麽一點兒不重視呢?!”
    “想殺我的人多了,一個個都‘重視’,我眼早瞎了。”
    黑衣黑甲的人哼了一聲,不屑道。
    “瘋子!”
    南宮離咒罵道。
    “殿下,您別罵將軍,這種事又不是一兩回,哪能次次都上報?”唐雲說,“其實,不用問也猜得到,以將軍的身份,無非就是敵人和政敵兩幫人。”
    “那……至少該告訴我吧?我好歹是你妻子。”南宮離扭過頭,嗔道。
    蘇唳雪不耐煩地抬手將她擋到一邊:“你還知道?不是你罵我那會兒了?——起開!”
    南宮離:“……”
    她一輩子沒見過氣性這麽大的人,那麽點破事兒,生氣生一年了還沒消。
    “殿下,您先前老怨將軍不回府。其實,將軍是怕連累您……他跟王裏正沒什麽的。”
    等蘇唳雪走遠了,唐雲一邊收拾箭矢,一邊跟南宮離念叨起來。
    新婚燕爾,水靈靈的小美人兒誰不稀罕?可定北軍統帥是個遭人恨的位置,身邊全是血雨腥風,沒有花前月下的地兒。
    “我有那麽愛吃醋嗎?”南宮離翻翻眼皮,“我意思是,如果不是一兩回,不該想辦法嗎?明衛之外也該有暗衛,不能被動挨打呀。”
    “本來有的。”唐雲撇撇嘴,說。
    “人呢?”
    “自從您來,就都給您了。”
    “!”
    傻子!傻子傻子大傻子!
    不讓瞎逛,南宮離就乖乖地坐在校場邊,安安靜靜的。
    可不管蘇唳雪進進出出幹什麽,她目光都追著。
    習武之人比一般人對周遭事物都要敏感得多,被這麽盯著看,特別容易毛。
    將軍臉色越來越陰沉,定北軍大老爺們兒雖然糙,但不傻,一看這情形,個個都識趣地找借口溜之大吉了。
    校場空蕩下來,她終於忍無可忍——“殿下,您要一直這樣盯著臣嗎?”
    “將軍,我來看你,你就一點兒不開心嗎?”
    “承蒙殿下蔭庇。”
    南宮離:“……”
    脾氣是真大啊……
    “絨絨的事,我做得欠妥,罵你不對。你能原諒我嗎?”
    “殿下,您說過,咱們一刀兩斷,豈能出爾反爾?”
    “我是女孩子,當然可以出爾反爾。”
    “……”
    蘇唳雪無語。
    換誰都得無語。
    “將軍,我不是拿公主身份壓你——”她三兩步跳下台階,一把按住蘇唳雪接下來要收拾的箭囊,“我在跟你賣乖呢,你看不出來嗎?”
    小公主蹲在地上,一身錦繡輕紗朦朦朧朧裹著玲瓏的身子,顯得小小一團。
    兩人一高一低對望著。
    有的人天性剛強,如果硬碰硬,半點兒也不怕。
    可她是來求和的。女性上位者與男性不同,男人不能放棄麵子,可她一甩手就丟掉了,幹脆得如同丟掉一個麵口袋。
    “起開。”
    “我不!”她幹脆將箭囊摟進懷裏,死活不撒手。
    豈有此理?!
    蘇唳雪深深吸了口氣,胸膛裏燃起萬丈怒火。
    定北軍統帥作風強硬,天下聞名。
    換別人挨揍都可能。
    可她偏偏是個女孩子——一個刁蠻、任性,年紀輕輕、叫人窩火的女孩子。
    突然,南宮離隻覺身子忽悠一輕,竟被連人帶箭囊一起給擱到了箭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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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收拾完了,殿下自便。”
    這一招太突然,帶著出乎意料的霸道。小公主驚得一動不動,眨著倆大眼睛呆呆地望她。
    蘇唳雪心下一陣好笑——熊樣兒,還治不了你了?!
    女孩子乖乖坐著,活像店鋪裏新上架的彩瓷娃娃,粉雕玉琢的小模樣一眼比一眼可愛,既懵懂又多情,瞧得人心窄。
    龍泉嶺出事後,兄長轟小丫頭走,嬌氣的雪娃娃嚎啕了三天三夜,偌大將軍府差點兒被淚水給淹沒了。
    如今,愛哭的小娃娃長大了,知道疼人兒了。她伸出纖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著那衣甲下腰間的傷,問:“疼嗎?”
    也不知為啥,自從跟這家夥重逢,她就總犯蠢,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邪惡力量在指引她失手——不想摔跤,扶哪兒不行?非逮著人家傷口抓,就跟成心瞄準了似的。
    定北軍服色都是玄色,這種黑帶微赤的顏色很難看出血來,就算傷得再深,當事人自己不喊疼,就沒人在意、沒人記得。
    蒼白的人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適應這種親昵的觸摸,躲了一下:“殿下,您心腸太軟了,人家出一點兒血你就受不了。這樣教不好孩子,更成不了事。”
    “哎?你腰後那把短刀做什麽用的?吉祥物嗎?我看你一直帶著,卻從不見你拿出來練。”
    南宮離一探頭,指著蘇唳雪腰間一物,好奇道。
    除了軍刺和尋常長兵器,這家夥還會隨身帶著這把短刀。流光婉轉的小物,有著南宮離這種驕矜的女孩子所青睞的精巧,宛若一件藝術品。
    “哦,自裁用的。”
    蘇唳雪低頭瞥了一眼,簡單道。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陳述某種極其平常的道理。
    南宮離腦袋卻嗡地一下子空了,死死盯著那東西,一言不發。
    這一刻,她見識到了這世上最凶殘的兵器。
    它的主人態度冷淡,說明在合適的時候,就會使用它了。
    正常使用時,跟其他兵刃並無不同。
    可極端情況呢?
    “嗐,不光自裁用,有時也拿來應個急。都是兵器而已……”
    蘇唳雪沒料到她反應會這麽激烈。
    很多年前,她就明白一個道理——這東西,別人可以不備,但她不行。
    這麽多年,早已尋常。
    可她忘了她是頭一回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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