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與掙紮。他能感覺到，這具軀殼深處，莫寒的靈魂碎片並未完全消散，而是在他重建識海後也隨之複活了過來，隻不過現在陷入了深度沉睡，像一顆被包裹在黑暗裏的種子。
    他很想和聖依諾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但他死都不願讓聖依諾流淚。難道……要放棄嗎？要把身體，還回去嗎？
    “她是自殺的。大概在那以後的百年吧，趁我離開之際，她自殺了。我也就順手把她淨化了。”
    莫寒的記憶中，光之神的話語浮現。“莫寒”感受到後愣住了，抬起頭，雙眼無神的看著聖依諾。
    “自殺了麽……那麽，這個女孩。難道就是……”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這雙屬於莫寒的手，曾經保護著聖依諾，就像自己保護妻子一樣。記憶裏，妻子也曾握著這樣一雙年輕的手，教他怎麽管理幫派，教他怎麽做飯，怎麽生活。
    戰歌唱到了最激昂的段落，金光陡然熾烈，幾乎要將“莫寒”體表的黑霧灼燒殆盡。他卻忽然笑了，那笑容裏沒有了狩獵者的殘忍，隻剩下一種釋然的溫柔。
    他抬起手，不是為了撕裂光幕，而是將掌心貼在自己的胸口。黑色的霧氣從他指尖湧出，卻沒有向外擴散，反而開始逆向流動，一點點滲入軀殼深處，包裹住那些沉睡的靈魂碎片。這是他以虛空之力為引，將自己重聚的靈魂能量，毫無保留地注入莫寒的靈魂種子裏。
    他看了眼聖依諾，看著那心愛的女孩。
    “去吧……”
    他在識海裏對莫寒無聲地說。
    “別像我一樣，留下遺憾。”
    隨著最後一縷黑霧滲入胸口，“莫寒”純黑的眼眸裏，漸漸浮起一絲屬於莫寒本人的清明。他的身體晃了晃，像是失去了支撐，緩緩向後倒去。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最後望了一眼聖依諾，嘴角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戰歌終了，金光散去。聖依諾掙脫束縛，穿過人群，瘋了似的衝到莫寒身邊，發現他的胸口正在微微起伏，那雙眼睛雖然還閉著，卻不再是空洞的純黑，眼睫上甚至凝著一滴即將落下的淚。
    她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卻真實的氣流，終於泣不成聲：
    “莫寒……你回來了。”
    而在莫寒的識海裏，那道屬於前世的黑影正漸漸消散，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笑臉，這一次，她沒有哭，隻是對他揮了揮手，說 ：
    “我們回家吧。”
    黑影消散的瞬間，莫寒的睫毛便輕輕顫了顫。識海裏殘留的鈍痛還未完全褪去，卻被一股溫潤的暖意包裹著，那是屬於自己的靈魂重新舒展的觸感。不再有撕裂的劇痛，不再有虛空的冰冷，隻有失而複得的踏實。
    他睜開眼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的光暈，緊接著，便是埋在自己胸口、哭得肩膀聳動的聖依諾。她的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上，混著淚水濡濕了他的衣襟，哽咽聲斷斷續續傳來，像被雨打濕的風鈴，脆弱得讓人心頭發緊。
    “依諾……”
    莫寒的聲音帶著剛蘇醒的沙啞，卻清晰地落在耳邊。
    聖依諾猛地抬起頭，淚痕未幹的臉上瞬間綻開難以置信的神色。她望著莫寒的眼睛，那雙眸子裏沒有了空洞的純黑，而是熟悉的、帶著些許迷茫的深褐，像浸在水裏的黑曜石。
    “莫寒……真的是你？”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輕顫著撫上他的臉頰，感受到那溫熱的觸感時，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莫寒這才發現，自己正半躺在地上，聖依諾的重量大半壓在他的胸口。而在聖依諾身側，聖嬌玥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攥著裙擺，淚水砸在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帶著哭腔的抽氣，眼底的擔憂像潮水般漫了出來。
    他轉動脖頸，視線越過兩人，落在不遠處的德裏斯校長身上。老人的脊背不再挺直，佝僂著像被抽走了力氣，渾濁的眼睛裏噙著淚，正用袖子偷偷抹著眼角，仿佛是在慶幸莫寒活了下來。
    藍沁瑤幾人站在校長身旁，素來堆滿笑容的臉上也凝著淚痕，見他望過來，連忙別過頭去，卻沒忍住又轉回來，目光裏滿是失而複得的慶幸。
    再往遠處，環形隊列的師生們依舊站在原地，沒有人離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欣慰，有後怕，還有一絲殘留的、對剛才那幕的心悸。畢竟片刻前，這具身體裏還住著一個來自深淵的恐怖存在。
    莫寒動了動手指，輕輕落在聖依諾的背上，笨拙地拍了拍。
    “我沒事。”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仿佛才剛學會說話一般，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讓你們擔心了。”
    他能模糊地感知到發生了什麽，識海裏殘留的記憶碎片像破碎的鏡子，映出那個眼神冰冷的自己，映出眾人的恐懼，也映出那個屬於前世的黑影，在最後一刻選擇消散時的釋然。
    德裏斯校長緩緩走過來，咳嗽了兩聲，試圖掩飾哽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伍雁菡遞過一瓶溫熱的水，聲音柔和了許多：
    “先喝點水吧，剛醒過來，恐怕你還很虛弱。”
    莫寒被聖依諾和聖嬌玥一左一右扶著坐起身，接過水飲了兩口，暖流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不少滯留在身體裏的寒意。他看向周圍的人群，那些目光不再帶著恐懼，隻剩下純粹的關心。
    有人小聲喊了句“莫寒沒事了”，緊接著，低低的歡呼聲像漣漪般擴散開來，有人紅了眼眶，有人長舒一口氣，緊繃的氛圍終於徹底鬆弛下來。這意味著莫寒通過了考核，莫寒是受到光之神承認的了。
    但隻有莫寒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看著此時的歡慶，他也暫時放下這場恩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