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納豆男孩和巫女〉第二十三幕 跟著她,“逆流而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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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床鋪上黃白二色格子的床單顯得更加柔和,色彩的飽和度也被大幅的提高。
    素雅的藍色陶瓷花瓶,瓶口插著鮮花和綠葉,好幾種不同的素材相互搭配,讓它表達出寧靜悠遠的感覺的同時,還充滿了旺盛的生命活力。
    花道藝術,日本傳統的一種藝術形式,據說起源於中國隋朝的“佛堂供花”,傳到日本後產生了各種流派,並成為修養身心的重要環節。
    與茶道舞道一樣,日本的花道也是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繼承並融合了本土文化發展。
    日本地處溫帶,雖然狹長的國土的南端和北端氣溫有很大的差別,但總的說來,氣候溫暖宜人,一年四季的變化十分明顯,隨著二十四節氣的推移,每月都有幾種代表的花卉,而且因為公園以及數量可觀的花店的存在,平常花與人也算是息息相關。
    花道的由來可以從觀賞及宗教兩方麵看。據文獻,平安時代就有室內擺設櫻花的記載。到了十四世紀室町時代的前期還有舉行花會的記載。花會是由公卿貴族,僧侶等分成兩組將自己的插花擺出,評定優劣,進行比賽的一種娛樂性聚會。在評比花的同時,所使用的珍奇的花器也是眾所關心的對象。這種花會到了十五世紀逐漸成為公開的展覽會,可說是日本花道展覽會的雛形。
    另一方麵,隨著佛教的傳入也傳入了“供花”的習慣。鐮倉時代作為佛前的裝飾物有五件器皿叫“五具足”,指香爐及一對蠟台和一對花瓶。到了室町時代簡略為三件,稱為"三具足",即香爐、蠟台及花瓶。古代這種花瓶中端端正正地插著三枝代表佛、法、僧的花就"三尊式"這種供花後來逐漸脫離宗教,成了室內的擺設,並發展成為“立花”。
    此時房間木桌上,擺放的就是一瓶精心搭配的“立花”,由幾種冬天的花卉植物組成,首先就是紅豔似火的寒椿,椿花這種花卉分為在早春開放的藪椿和在冬季十一月份到來年一月份開放的寒椿,所謂椿花是山茶花在日本本土的別名,但不等同於山茶花,藪椿這種花卉起源於日本,在隋唐時期傳入中國,稱作“海石榴”,而寒椿則是山茶花,二者由花瓣凋落的不同來區別,在日本傳統的觀念裏,椿花象征著美麗和這在寒冬盛放的花朵是不屈驕傲的象征,就像武士道精神提倡的百折不撓高潔氣度。
    搭配寒椿的“輔佐之臣”是翠綠的鬆枝,中國古代思想家孔子曾有過“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的感歎,這位儒家的開創者用它來警醒自己的弟子和當時的君王,以及後世的各種各樣的人們,隻有經過了寒冬的冷風摧殘,才能發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會被時代所發掘,因為那些虛有其表不合時宜的家夥們都已經被大自然給淘汰掉了,要做鬆柏四季常青,施展自己的抱負。
    除了誌向的激勵,鬆樹在中日兩國的曆史傳承裏也擔負著重要的作用,鬆樹常與鶴代表著長壽,這二者通常隻向人們顯示自己最好的狀態,所以人們就認為它們有長久的寓意,在臨近春節的冬季,在家裏擺放一盆有鬆枝的插花既是對家居氛圍的裝點,也是對家人和客人的美好祝願。
    最後一種花朵,是水仙花,這種花卉起源於中國,在唐朝末期到五代時期由日本遣唐使和商人帶回本國培育,花瓣潔白素雅,中心花蕊明黃色或是米黃色,葉片細而長,顏色為嫩綠色,葉片頂端圓潤,不仔細看仿佛花朵直接開放在葉片頂端,甚是奇異。水仙花的花語純潔高尚以及思念和團圓,在日本本土淡路島山崖之上,有大片的水仙花海次第開放。
    椿花,鬆枝,水仙三者彼此依偎,彼此點綴,形成了獨有的清香和氛圍感,獨具匠心的是,製作這件插花作品的人還用幾個幹癟的鬆果放在嬌豔的花朵和青翠欲滴的鬆枝之間,鬆果是鬆樹的一部分,鬆枝也是鬆樹的一部分,鬆枝綠意盎然,鬆果則灰禿禿的,滿是蕭瑟幹枯,這種生與死,綠與灰,幹與潤,枝與果的強烈對比,營造出了日本傳統文化裏的“幽玄”之美,讓人凝視著,產生出不同感悟和思考。
    思考,憂愁……
    也可以思考,喜悅的悲傷……
    原由紫看著插花,腦中的思緒如亂麻紛擾,尋不到端的,隻好慎之又慎的呼了口氣,再起思緒。
    手指輕輕拂過那本藍色封皮的本子,感知著它的紙張粗糙,原由紫開始讓那些複雜的情緒慢慢的從自己的胸口“湧出”,她想把它們釋放出來,但又找不到方法,隻能全力的放鬆,想靠自然而然來疏解。
    距離三米又五十公分的地方,另一個女孩子正低著頭,不知什麽表情,黑色的頭發掩住了她的麵目,隻能從縫隙之中看到白皙的皮膚和那雙滿是水汽的眸子的一部分又一部分。
    距離和那襲秀發分割了它們。
    原由紫覺得自己的喉嚨哽住了,言語無法通過它來到溫潤的口腔,也同樣無法傾吐那滿是豐沛情感的話音,這讓她感到有些厭煩,急切又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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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無法逃避的是,解釋這一切,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因為,她,紫堂由衣小姐,是她的朋友,是她在此地的向導,是這座房子的主人,也是……
    她素未謀麵的……
    ——母親。
    ————
    “那個……”
    終於有一道言語聲音突破那仿佛幾乎凝結成固體的氣氛,來到了空氣中,沿著它緩緩傳遞,擴散。
    那個名叫紫堂由衣的漂亮女孩子抬起了頭,清透的目光穿過窗外灑進來的金色陽光,看著矮桌對麵的那個名叫原由紫的同樣漂亮的女孩子,有點退怯,但卻很靈動。
    “什麽?”紫堂由衣盡量不讓自己聲音太過顫抖。
    之前原由紫的語言輸出讓她有點害怕,同時也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時候突然響起的聲音就讓她渾身一顫,緊接著就開始緊張了起來。
    “對……對不起……”原由紫輕聲說道。“我剛剛太過於激動了,嚇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
    那句話結束,紫堂由衣微微的怔了怔,隨即兩朵“紅雲”便在她臉頰一股腦兒的擴散開來,發覺自己的臉頰發燙起來,她趕緊用溫度稍低的手背放在臉上降溫,眼神慌亂的不行,四下裏瞅著。
    “我剛剛失禮了,讓紫堂由衣小姐心生惶恐,真是讓人不適呢。”原由紫繼續輕聲道歉。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我也有問題,不該說原小姐你舉止輕浮,穿著……”紫堂由衣趕緊擺手回應,“我的言辭也不是很妥當呢。”
    一時間,兩位女孩子都開始了向對方的道歉,寧靜的氣氛一掃而空,留下的隻有溫柔的言語和泛紅的臉頰。
    “那……”
    原由紫吞吞吐吐的,眼神也是飄忽不定,她有很多話想說,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來,隻能又一次的拋出了一個字詞,來為自己的話語作為鋪墊。
    “嗯,原小姐說就是了,我在聽。”紫堂由衣趕緊回應。
    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過於急切的接話了,紫堂由衣小姐又一次低下了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自己粉色的小舌頭,俏皮又可愛的等待。
    “我們還是朋友,對吧?”原由紫試探的開口問道。“紫堂小姐?”
    “嗯嗯,當然啦!”
    身著藍色毛衣的可愛女孩雙手撐著木地板,微微向上挺了挺身子,迫不及待的點頭承認,有點羞澀的淡淡笑容綻開在臉上。
    原由紫長長鬆了口氣,她終於是露出了放鬆的疲憊笑容,長時間的胡思亂想讓她有點過度內耗,無數結果在她腦海裏此起彼伏,幸好現實之中的真正結局是最美好的那個。
    聽父親說過,母親是個很倔強很有原則的女性,原由紫生怕自己那段激動之下說出的過激話語,再把自己和她相處的唯一機會給破壞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試想一下,不知道怎麽回去的辦法,被趕出溫暖舒適的房子,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外麵天寒地凍的,難道又要披著個破爛毛布找地方避風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誰能想到自己這次被送到了母親還在上高中的1990年啊?她從出生就沒見過母親,更別提這時候的母親才十八歲,是一個高中三年級的女學生,她根本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啊,自己那個撿來的弟弟原白龍的神奇能力這麽神通廣大的嗎?!!直接穿越時間,這可是三十三年啊!!!眼睛一睜,送自己回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
    哆啦a夢嗎?!你是?!!
    不,哆啦a夢都需要靠任意門道具才能做到好吧?!!您這直接眼睛一閉一睜,我就跑到三十三年之前的冬天下雪的公園裏了?!!
    原由紫感歎著這趟旅途的奇異,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愣神的小表情呆萌可愛,看的對麵的紫堂由衣不由得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原小姐,在想什麽?怎麽如此認真?”
    少女清脆悅耳的動聽聲音,把原由紫從迷蒙之中喚了出來,她呆萌的眨了眨大眼睛,似乎還是沒能夠立即理解紫堂由衣的言語意思,依舊沉浸在剛剛自己未曾感歎完畢的奇妙和對自己撿來弟弟原白龍的設想。
    “原小姐,這副模樣可真是可愛呢,哈哈哈哈。”
    原有紫終於是回過神來,尷尬的笑了笑,對於這樣無法解釋的情形,她能做的也就是順其自然,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還遇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就享受一下表麵上是閨蜜,實際上是母女的時光吧。
    有了決斷之後,她的心裏也就安定了下來,一抹迷人的微笑就緩緩在嘴角勾勒,禮貌的衝著對麵的紫堂由衣小姐眯眼輕笑,表示自己沒事。
    “抱歉,抱歉,因為得知和紫堂小姐還是好朋友,心裏很是感動呢,真是的,露出了傻傻的笑容。”原由紫撓了撓自己的長發。
    衝著紫堂由衣小姐吐了吐舌頭,原由紫心頭滿是溫暖,自從得知了對麵這個美麗大方的女孩子就是三十多年之前的母親,她就感覺自己原本缺少的那種情感在慢慢的被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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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一出生就沒有母親,她很小就學著隱藏起了自己的那部分對於母親存在的渴求,盡量不讓愛著自己的家人發覺自己心中的空缺,乖巧懂事的讓他們開心快樂,成為了那個人人誇讚的“好孩子”。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雖然父親和祖父祖母對她的照顧無微不至,但是那種屬於那個特定的人的感情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通過其他人的過多愛護從而彌補的。
    如今,通過認下的弟弟原白龍的奇特能力,她終於是見到了二十三年無時無刻不在尋找的母親,即使是這時候的她還隻是一個高中生,即使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就會回歸現實,即使……她在那個現實之中,確確實實的離開了自己,但是,她覺得哪怕一秒鍾,也是滿足的,也是幸福的,也是溫暖的。
    原由紫抬起頭,看著那個女孩,原本沒覺得和自己相像的容貌,此時再看,愈發的覺得相像,自己是由這個女孩子生產出來的,創造出來的,帶著祝福和希望出生的孩子啊,自己繼承了她的血脈和容貌,自己是……
    她的女兒啊!!!
    一步,兩步,三步……
    三米,兩米,一米……
    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接近……
    原由紫在紫堂由衣的注視之下,慢慢的站起身來,然後挪動著腳步,每一步踏出仿佛都用盡了自己所能用出全部力氣,她強忍著那由各種複雜情緒交織而成的情感,這樣的一步步走到了那個臉上帶著恬靜的微笑的女孩的身邊。
    “原小姐?”紫堂由衣歪頭眨眼。
    “紫堂由衣小姐……”
    “哦,在呢。”
    “我可以……”原由紫盡量不讓自己聲音太過於顫抖。
    “嗯?”紫堂由衣小姐靜靜的聽著。
    “……抱你一下嗎?”
    原由紫感覺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她的眼眶開始充血,淚腺開始準備工作,鼻子也變得堵堵的,呼吸裏都帶著那種不可觸碰的委屈。
    是啊,積聚了二十三年的委屈啊……
    紫堂由衣小姐明顯的怔了怔,而後長長的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溫柔的衝那個奇奇怪怪的女孩子眯眼輕笑。
    “哎呦,我還以為你要讓我想辦法把你送回二十一世紀呢,那我可做不到,該用怎樣的表情拒絕你呢?好苦惱啊,剛剛一直在想這些。”紫堂由衣狡黠的笑道。
    “誒——”原由紫叫了一聲。
    “但是啊,想不到原由紫小姐你竟然提出了要我抱抱你的請求,真是狡猾呢,這樣子我可就無法拒絕你了,真是的,畢竟是這麽簡單的要求呢。”
    紫堂由衣小姐故意裝出了一副苦惱的樣子,實際上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重,她俏皮的用手指在嘴唇上輕輕按壓,完全是捉弄人的模樣。
    “那就是說……”原由紫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真拿你沒辦法啊~”
    紫堂由衣小姐伸出雙臂,藍色毛衣的線條變得順暢,微微起伏的曲線變得立體,她滿臉笑意。
    “來吧,讓我好好的抱抱我們的原由紫小姐吧。”
    原由紫臉上猛然綻開笑容,三步並做兩步,一下子撲到了那個女孩子的懷裏,大口大口的吸取著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道,貪婪而又急切。
    紫堂由衣小姐有點驚異於原由紫小姐的反應,她覺得事情的發展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不過少女的心思活絡,想了想也就不再深究,還是先安慰懷裏的大姑娘吧,那些疑惑以後再問也不遲。
    她把雙臂環在懷裏女孩的後背,滿臉寵溺的把她結結實實的摟在懷裏,咯咯笑個不停。
    “哎呀呀,就像是個小孩子啊,我好像成了原小姐的媽媽呢。”紫堂由衣小姐如沐春風。
    “媽媽~”
    原由紫抬起頭,眼睛裏滿是水汽,委屈巴巴的癟著嘴,像是在衝她撒嬌,讓紫堂由衣小姐笑得更加歡快。
    終於……
    叫出來了嗎?
    紫堂由衣小姐她不知道的是,原由紫她看似搞怪的稱呼,裏麵到底隱藏了多少心酸和多少眼淚……
    “原小姐你呀,可真是會撒嬌呢,好了,媽媽在,媽媽在,小由紫乖乖的,媽媽抱著你。”
    紫堂由衣小姐隻覺得這樣的原由紫可真是可愛,既然她叫了自己媽媽,那就必須要盡一下媽媽的責任啊,就當是過家家遊戲了,多可愛,多好玩啊。
    “嗯,媽媽最好了~”原由紫悶悶的傳出回答。
    原由紫緊緊的抱著那個女孩子,她感覺著她身體的溫度,眼睛裏滿是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流下來,她害怕自己的奇怪表現會嚇到她,她不想讓她受一點點的驚嚇,她隻想靜靜的抱著她,抱著她,直到最後一刻……
    世界,不重要——
    她,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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