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他鄉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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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晚原以為自己已經跟他保持了足夠的距離,可是李慕玥現在竟然如此質問她。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哪點做得不夠,她語氣弱弱地辯解道:“我……沒有。”
李慕玥一語中的地挑明了要害,“你說的話或許沒有,可是你的行動會讓他產生錯覺。”
她的話讓林依晚的內心感覺到惴惴不安,但是她的潛意識裏並不想承認自己的錯誤。不解的目光裏飽含著太多複雜的思緒,“我不明白。”
“你能跟明君來滬城,還跟他住在一起,不是想給他誤會的機會是什麽?”李慕玥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不同尋常的激動,言語之中明顯出現了責備的成分。
她真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嗎?她思考過的。隻不過麵對秦深帶給自己的傷害,她還是說服了自己。或許她真的是自私的。她愛秦深,也愛自己,所以在她愛的人之外,她看不到明君的付出,也從來不會考慮自己的行為會對明君產生怎樣的影響。
痛不痛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直接把他這個人全都忽略掉了。
可是,她不敢在別人麵前承認自己的不是。麵子當前,林依晚選擇了推搪,“我沒有住的地方。”
家是溫暖的港灣。她再怎麽流離失所,她的身後也有一個牢固的家。她不願意回去,除了想耍弄李明君,李慕玥更傾向於選擇相信是別的原因,“你跟家人鬧矛盾?”
“我的家沒有別人,隻有我。”
李慕玥的臉上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地收好了,“為什麽這麽說?”
“媽媽是我唯一的家人。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兩個字包含的意思有很多,但能讓她浮現出如此濃重的悲傷,大概也就隻有死別吧。
一想到此時的她就跟當初的自己一樣,李慕玥的心弦不禁顫動了一下。所有的家人都沒有了,隻有自己孤身一人麵對這個險惡的世界,該是多麽艱辛。不過,她比林依晚幸運的是,她在那時候遇到了一群好朋友,還遇到了畢生的摯愛,後來也跟家人相認了。
同是不幸,她的確比她幸運多了。
李慕玥深感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事……”林依晚深呼吸了一口氣,故作堅強地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誰讓生死不由人?生老病死,自古便是不可篡改的定律。
死別的話題太過沉重,李慕玥趕緊扯開這個話題,“那你沒有什麽女性朋友可以依靠了麽?”
她之所以強調是女性,是因為林依晚的肚子裏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除了孩子的生父之外,無論她跟哪個異性生活在一起都不合適。
林依晚苦笑了一聲,手裏握著的不鏽鋼匙子漫不經心地攪動著杯子裏的果茶,“如果不是那一場車禍,她現在應該會陪我一起來滬城吧。”
“你跟她是很好的朋友?”
“嗯,很好。直到她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林依晚的話很含蓄,李慕玥小心翼翼地確認道:“她在那場車禍裏去世了?”
“嗯。”林依晚點了點頭,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卻讓人感到莫名的痛心,“那麽年輕,很可惜吧?”
她的問題無需李慕玥的答案,這是她感慨的事實。
接二連三的死別並不是一件容易釋懷的事情。
說了不該說的話,提起了不該提起的話題,李慕玥隻好把談話的內容轉移到她關注的點子上,“孩子的爸爸呢?”
攪動的銀匙聞言停頓下來,攔斷了正在旋轉的水紋,“他應該快要結婚了吧。”
“他要結婚?他是渣男?他拋棄了你?”李慕玥不可置信地發出了三連問,心裏滿滿都是氣憤。
雖然她不是瑤瑤,可是看見她被辜負了,李慕玥就覺得被辜負的人是柔弱的瑤瑤。一種同仇敵愾的憤然湧上了心頭,迅速地占據了她的理智。
李慕玥握起了粉拳,墨鏡下的眸子閃爍著熊熊燃燒的慍色,“告訴我,他是誰?我讓我老公動手幫你出一口氣!這樣拋妻棄子、始亂終棄的渣男不給點顏色他看看,都不知道社會的正義有多大力量!”
林依晚長歎了一口氣,“我不知道。”
“什麽?你不知道?”李慕玥的憤怒頓時化作了對她的責備,“你竟然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不……我隻是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別人口中說的那種渣男。”
她的內心並不認為秦深是一個渣男,他隻不過是有自己的迫不得己。至於他為什麽一直都不找自己,一直沒有給自己一個交代……她還真的不知道如何說服自己的內心。
李慕玥知道自己錯怪了她不自愛,臉上露出輕微的尷尬,“你還愛著他。”
“愛?愛吧……”
不愛,心怎麽會痛呢?
“你有沒有試著去挽留?”
“能挽留麽?”
“為什麽不?喜歡就得去追求,主動去爭取。”
林依晚自嘲地冷笑了一聲,搖搖頭道:“嗬,沒用的。”
李慕玥最瞧不起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連聲質問道:“你嚐試過了麽?你努力過了麽?”
“我能有什麽辦法?”林依晚滿腔悲傷地自問自答道,“沒辦法了……”
“你不去嚐試怎麽知道沒辦法?”
麵對她的逼問,林依晚保持著無奈的沉默。
李慕玥怒其不爭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子拱手成全別人,不委屈自己麽?”
“委屈?委屈又能怎麽樣?他不愛我了。”她的語氣平靜得有些駭人。這麽悲傷的語句不是應該附帶著激動的情緒才對嗎?
再長久的感情,也敵不過“不愛”兩個字。
李慕玥知道她的內心並不好受,可是這並不是她把明君當做備胎的理由。
“既然他不愛你,你為什麽還要留著他的孩子?留著它,既苦了自己,也難為了明君。”
隻要明君堅持,她可以接受林依晚,但是她絕不會讓她帶著未出生的小孩嫁給明君。
“放心。”林依晚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很快就會離開。我不會再打擾明君的。”
林依晚如此平靜地告訴自己她的決定,實在讓李慕玥有些詫異。不過,這個答案正好也是她心裏想要的。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離開,那客套的關心還是必要的。李慕玥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你要去哪?”
林依晚思忖了片刻,終於在腦海裏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去東城吧。畢竟那裏曾經是我和媽媽的家。”
為了明君的幸福,李慕玥不得不步步逼近,“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麽?”
林依晚的臉上已經換上了一抹敷衍而陌生的微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安排人給你訂周末的機票。”
“不,我想越快越好。”
李慕玥生怕她走得太著急,明君會責怪自己,“那麽快?參加完宴會再走,如何?”
見林依晚還在考量當中,李慕玥繼續勸說道:“豆豆想見見你。”
“好吧。那麻煩你幫我訂後天晚上的機票吧。”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一頓簡單的下午茶之後,林依晚知道她們今天的行程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確實,李慕玥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晚晚,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想在周邊轉一轉才回去。難得來一次滬城,都沒有好好感受這個城市的繁華。”
“那好吧。”要是她不知道林依晚懷孕,或許她還會叫明君過來陪她去逛逛。可惜……現在的林依晚跟明君不適合。
“橙子,你先回去吧。我們過兩天見。”
“好,那晚晚你自己一個人小心點。”
低調而奢華的紅色小轎車載著妙曼的身影揚塵而去,林依晚臉上的微笑再也掛不住了。
再次,又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
林依晚自嘲似的苦笑了一聲,抬起拖遝的腳步漫無目的地走進熙熙攘攘的街道裏。
世界那麽大,她該何去何從呢?無論是東城,還是羊城,都有她不願回憶的悲痛。
曾幾何時,一個人的孤單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自由的享受。然而,現在的她再也不想自己一個人了。她很想很想回到秦深的身邊,埋頭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可是……他已經不愛自己了。
一幅幅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畫麵在她的腦海裏快速地切換著,盡情地飄飛了她沉重的思緒。曾經愛得有多深,現在的心就得有多痛。
明亮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的靈動,似乎連耳朵都屏蔽了外麵的世界。
行人稀少的街頭,連過往的車輛都大膽地加快了速度。
天色陰沉的冬日裏,隻有交通燈還保持著僅有的清醒。規律而機械的路燈亮起了紅色的警示,可是林依晚連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急速而來的汽車在她的耳邊呼嘯,隻要她多走半步,她就會跟這輛著急的四驅車來一個親密的接觸,然後在安靜的半空掠過一抹完美的弧度。
幸好,擦身而過的轎車隻在她寬大的衣袖上留下零星的灰塵。有一股強勁的力量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突然的狀況頓時讓林依晚醒過神來,她有些懊悔自己想東西想得太入神了。隆起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藏在下麵的心髒驚魂未定地加快了跳動。
林依晚咽了咽唾液沫子,感激地回過頭跟身後的人說道,“謝謝。”
四目相對,兩人的心都欣喜地咯噔了一下。
尚未褪去慌色的眸子在看清這人的麵孔時,震驚地放大了瞳孔。她不敢置信地喊道:“益鳴哥?”
武益鳴激動地一把將她摟入懷裏,“晚晚!原來是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縱使是久別重逢也沒法驅散銘記在神經裏的抗拒。林依晚僵硬著身體,雙手擱在他的胸膛前,輕輕地把他推開。
“益鳴哥,你怎麽也在滬城?”
“我帶媽媽來看病。”
“武阿姨還沒有醒過來嗎?”
提起媽媽的病情,武益鳴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殆盡。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失落地搖了搖頭,“沒有。”
林依晚想起那時候他們的不辭而別,疑惑地問道:“你們當初怎麽走得那麽著急?我打電話給你們都打不到。”
“當時聽到滬城有可以醫治媽媽的醫生,我們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真是很抱歉,沒有及時告訴你一聲。”
林依晚知道這事兒不能怪他們。至親遭遇了不測,換誰也沒心思再去理會別的事情。哪裏還會事事考慮得那麽周全呢?
要是真的要責怪誰的話,那就隻能怪她自己之後沒有再多打幾個電話聯係他們。
武阿姨一家人都對自己那麽好,可是自己卻沒有回報同等的關心給他們。她還真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吶。
愈演愈烈的羞愧籠罩在她的心頭,“你可以帶我去看看武阿姨嗎?”
武益鳴沉默了數秒才遲疑地點了點頭,“嗯,好。”
在滬城,兩人都沒有專屬於自己的代步車。武益鳴攔下一台空的出租車載著他們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雖然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但是他們兩個單獨待在同一空間的機會卻很少。坐在狹小的車廂裏,林依晚選擇了慣有的靜默。
自從他第一次見到林依晚,武益鳴就察覺到她的臉上總帶著一絲抹不去的憂傷。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她臉上的愁容更濃了。
想起剛才在路口的驚險一幕,他擔憂地問道:“晚晚,你剛才怎麽回事?走路怎麽不走點心?”
林依晚聲音弱弱地說道:“嗯,剛才確實是有點兒不太在意。”
“你剛才差一點就被車撞了。下次如果沒有拉著你,該怎麽辦?自己一個人要小心點。”他的語氣有些責備,但是更多的是擔心。
“嗯,我會注意的。”
“你怎麽了?”
林依晚不明所以地反問道:“什麽怎麽了?”
低落的情緒騙不了他的眼睛,“我說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啊。”
“你叫我一聲益鳴哥,我早就把你當做是你的親妹妹,有什麽你不怕跟哥哥我說。”
蒼白的嘴唇張了張,最後卻把所有的話語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
“真的不能說?”
“我真的沒事。”林依晚故作堅強地搖了搖頭,“可能是今天沒有午休,有點兒累吧。”
林依晚的理由很牽強,可是既然她不願意說,那他也不好勉強她。武益鳴順著她的話建議道:“那要不要先送你回去休息,下次再去看我媽媽?”
“不用,不礙事。既然今天碰著你了,就一起去看看。”
“我媽媽還沒有醒來,哪天看都一樣。”
“說不定我去了,她就會醒過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