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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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 太陽陰沉沉的
心情 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景林請命去占薑,
南宋節前使者道。
憶往昔故人不在,
向前看前路漫漫。
冬日的日光像被蒙了層薄紗,透過禦書房雕花窗欞,在青磚地麵投下細碎而黯淡的光影。
案頭俞法晨呈遞的再次南下大洋計劃書微微卷起邊角,羊皮紙上蜿蜒的航線如同蟄伏的銀蛇,密密麻麻的補給點標注似鱗片般閃爍。
我垂眸望著這份雄心勃勃的藍圖,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紙麵,曾經踏破廣南郡時揚起的漫天征塵、將士們響徹雲霄的呐喊,此刻卻都化作了指尖冰涼的觸感。歲月真是把無情的刻刀,削去了人的銳意,如今滿心隻剩守城的疲憊。
袍角掃過青磚的沙沙聲中,我緩步踱至沙盤前。
檀木雕刻的山巒城池高低錯落,大理本土的四府四鎮八郡溫潤厚重,承載著百年基業;而新拓的廣南、安南、占薑等五郡,輪廓淩厲如劍鋒,那是用無數將士的熱血澆築而成。指尖撫過占薑郡凸起的山丘模型,仿佛還能觸到當年靈汐初封王時,那封帶著南疆晨露的捷報。
“陛下,侍中楊景林求見。”隨侍太監尖細的嗓音刺破凝滯的空氣。
我轉身時帶起衣袂輕響,瞥見銅鏡裏自己眉間的川字紋又深了幾分。
楊景林踏入殿內的瞬間,月白錦袍裹挾著淡淡沉水香,玉帶在光影裏泛著冷光。他躬身行禮的弧度堪稱完美,可我分明看見他袖中指尖微不可察地蜷起——這在朝堂上素來鎮定自若的楊家子弟,竟也藏著隱秘的忐忑。
“陪朕走走。”我率先邁出殿門,廊下銅鈴被清風撥弄,發出細碎的嗚咽。
瀚海觀景台的欄杆沁著寒意,遠處海麵翻湧著鉛灰色的浪,仿佛一鍋煮沸卻冷卻的鐵水。
楊景林垂手立於三步開外,墨發被風吹得淩亂,卻仍保持著端方姿態。我望著海天相接處那團模糊的光暈,忽然開口:“說吧,所求何事?”
他喉結滾動,像是咽下了半句話:“臣懇請年節後,前往占薑郡輔佐公主。”話音未落,他已撲通跪地,玉帶上的螭紋硌在青磚上,發出清脆的悶響。
這個動作太過突兀,驚起遠處蘆葦叢中兩隻白鷺,撲棱棱的振翅聲驚碎了凝滯的空氣。
我瞳孔微縮,看著他後頸暴起的青筋。楊家在大理樹大根深,昶王謀逆案雖已塵埃落定,可朝堂暗流從未平息。
靈汐以女兒身封王,本就如履薄冰,此刻楊家子弟主動請纓,究竟是雪中送炭,還是另有圖謀?
“王都繁花似錦,多少人擠破頭想留下,你卻要去那瘴癘之地?”我逼近半步,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楊景林額間沁出細汗,順著下頜線滑進衣領,在月白錦袍暈開深色痕跡。
“陛下!”他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占薑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嘶啞的聲音驚得海浪都似停滯了半拍,“中央派去的官員各自為政,公主對政務興致缺缺,上月運糧船遇襲,三分之一的物資沉入海底,竟無一人能徹查真相!安南郡已修通三條商道,占薑卻連護城河都堵滿淤泥......”他越說越急,頸間青筋暴起,完全失了往日的從容。
我後退半步,海風卷著腥味撲在臉上。楊景林的話像把鋒利的匕首,剖開了我刻意回避的現實。靈汐自小喜好舞刀弄劍,對治國理政確實興致寥寥,可我總想著時日尚早,卻不想局勢已如此嚴峻。
“起來吧。”我轉身望向灰沉的天際,雲層深處隱隱傳來悶雷。楊景林起身時帶起衣擺的風聲,與遠處的浪濤聲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此事容朕斟酌。”這話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虛浮。楊家的勢力、占薑的困局、靈汐的安危,千頭萬緒擰成死結,而這灰蒙蒙的天,恰似我看不清前路的未來。
午後,銅漏滴落的水珠在鎏金盤上綻開漣漪,將我從半夢半醒間驚醒。案頭攤開的瀾滄江輿圖邊緣微微卷起,陽光斜斜切過宣紙上幹涸的墨跡,暈染出深淺不一的灰痕,像極了我與南宋之間糾纏不清的過往。
"陛下,禮部尚書李達文求見。"簷下小太監的尖嗓刺破寂靜。
朱漆宮門推開的刹那,緋色官袍卷著龍涎香湧入。李達文銀發間簪著白玉冠,玉帶板在光影裏流轉冷芒,躬身時朝服上的金線雲紋如浪翻湧。"臣李達文,恭請聖安。"他的聲音沉如古鍾,卻掩不住眼底跳動的警惕。
我揉開眉間褶皺,指尖劃過輿圖上蜿蜒的瀾滄江:"可是臨安的船帆,已經能望見廬州的城牆了?"
李達文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閃過精光:"陛下明察!二十艘商船組成的船隊已入廬州港,船頭杏黃旗繡著"通商互市"四個金漆大字,在江麵上招展如火焰。"
他抖開袖中密報,素絹上的字跡被汗漬暈染,"領隊陸明遠是臨安知府的刀筆吏,隨行還帶著精於算學的賬房、通曉西南方言的通事,甚至..."他壓低嗓音,官袍上的雲紋隨著呼吸起伏,"據說藏著幾個測繪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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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密報時,火漆印上的雙龍紋硌得指尖生疼。窗外忽然烏雲蔽日,禦書房陷入陰影,密報上的文字在昏暗中如蛇般扭曲。南宋偏安江南,卻掌控著天下最繁華的商路,那些從臨安港駛出的商船,載著絲綢瓷器,也載著深不可測的野心。自上回通商條約到期,邊境的榷場早已荒草叢生,如今這浩浩蕩蕩的船隊,怕是要在瀾滄江上掀起驚濤駭浪。
"禮部準備得如何?"我將密報重重拍在案頭,震得硯台裏的殘墨濺出星點。
李達文喉結滾動:"禮部已將城西驛館翻修一新,客房鋪著蜀錦,熏著龍腦香;膳食班子從臨安重金聘來,連西湖醋魚的醋都是從杭州運來的陳年香醋;貢品更是精挑細選——騰衝的翡翠擺件、普洱山的千年古茶,件件價值連城。"
他突然湊近,臉上布滿憂慮,"但坊間傳言,宋人此番想要在瀾滄江上遊設三個永久商埠,還要在大理腹地開設"榷場",說是方便"互通有無"..."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瀾滄江是大理的命脈,若讓宋人在江上遊設卡,就好比在脖頸套上枷鎖。可那些滿載著絲綢瓷器的商船,又像是誘人的蜜糖,一旦通商,大理的馬匹、藥材便能順著商路遠銷中原。利弊的天平在心中劇烈搖晃,竟比當年征戰沙場時的抉擇更叫人煎熬。
"按一品規格接待。"我猛地起身,袍角掃落案頭毛筆,"一應事務你全權處置。若是為通商而來..."我望向牆上懸掛的寶劍,寒光映出自己緊繃的下頜,"讓俞法晨去應對。南洋的風浪他都闖過,總不至於折在臨安商人手裏。"
李達文重重叩首,額頭在青磚上磕出悶響:"臣定當滴水不漏!"他退出時帶起的風掀動輿圖,瀾滄江的線條在陰影中扭曲成詭異的弧度,恰似南宋使團揚起的風帆。
禦書房重歸死寂,我望著窗外翻湧的烏雲。又回憶起我在南宋時的風光。雷聲自天際滾來,震得窗欞嗡嗡作響,一場暴雨,怕是避無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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