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字數:3628   加入書籤

A+A-


    天氣 下雨了
    心情 好雨知時節
    各路人馬已出發,
    窗外飄起小雨點。
    下雨後勤很重要,
    我方糧草以補充。
    晨曦如鎏金般順著雕花窗欞蜿蜒而入,在我眼瞼投下細碎光斑。昨夜淺眠時緊繃的神經尚未鬆弛,這縷暖意便輕易將我喚醒。帳幔輕掀,德妃白鹿蓮步輕移,腕間銀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清音:"陛下,該起來了。"她指尖掠過我的衣襟,素手翻飛間已將暗紋便服妥帖披好,發間茉莉香與熏香交織,卻驅不散我眉梢凝結的霜色。
    踩著青磚上未褪的涼意步入議事廳,案牘上疊放的文書在晨光中泛著冷白。我屏息掃視,隻見到淑妃曲珍與侍中楊景宇的兩路人馬如期啟程的捷報,喉間不由得發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狼毫筆杆,青銅燭台映出我緊繃的下頜線——吐蕃大軍壓境半月,為何至今不見新的戰報?難道達朗瑪又在謀劃什麽陰招?或者是他發現了我秘密派遣的那兩隊人馬?
    正出神時,天際忽然傳來悶雷。抬眼望去,鉛雲如潮水漫過黛青山巒,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瓦上,濺起層層白霧。
    望著雨幕中漸漸模糊的遠山,我忽而撫掌大笑:"好一場知時雨!"笑聲驚起簷下白鴿,撲棱棱的振翅聲裏,暗藏著難以言說的複雜心緒。
    "陛下雅興。"沉穩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山南總督譚新宇玄色官袍沾著雨漬,躬身時腰間玉牌撞出輕響。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此刻眉間卻擰著兩團陰雲。
    我轉身倚住雕花窗欞,指尖劃過冰涼的檀木:"新宇,且同朕共賞這甘霖。"話音未落,瞥見他握成拳的右手,心中警鈴大作。
    譚新宇垂眸斟酌片刻,方試探道:"陛下方才言"好雨知時",可是為春播憂心?"
    "春旱得解不過其一。"我唇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望著雨簾中若隱若現的山巒,"你且說說,這雨還藏著什麽妙處?"餘光裏,見他喉結滾動,顯然在權衡措辭。
    "山南地勢崎嶇,雨後山道泥濘不堪。"他聲音漸穩,眼底泛起算計的幽光,"吐蕃騎兵優勢盡失,隻能與我軍對峙。其糧草需翻越雪山運送,反觀我軍......"話未說完,他突然噤聲,麵色驟變。
    我望著雨幕中蜿蜒的山道,故意輕歎:"可惜啊,真希望達朗瑪能多撐些時日。"袖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場雨雖能遲滯敵軍,卻也讓糧草運輸雪上加霜,譚新宇為何對此避而不談?
    "陛下!"譚新宇突然跪倒在地,官帽歪斜露出灰白鬢角,"臣有欺君之罪!"他聲音發顫,額角青筋暴起,"吐蕃突襲時,城外糧站化為火海。如今城中糧草......僅夠支撐一月。"
    雨聲驟然放大,淹沒了我的倒抽冷氣聲。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疼痛卻比不上心頭驚濤駭浪。我猛地轉身,玄色衣擺掃落案上竹簡:"明知戰事膠著,為何現在才說?王都運糧至少二十日,若途中遇伏......"話語戛然而止,我死死盯著他低垂的頭顱,胸中翻湧著滔天怒意。
    譚新宇重重叩首,青磚發出悶響:"臣罪該萬死!"額頭滲出的血珠混著雨水,在地麵暈開暗紅痕跡。
    深吸一口氣,我強壓下怒火。上前拽起他時,觸到他冰涼的手臂——這個鎮守山南十載的老將,此刻竟在微微發抖。"起來吧,地磚裂了又要費錢修繕。"我扯出一抹苦笑,轉身鋪開宣紙,狼毫飽蘸朱砂,"傳令王都,三日內備齊三月糧草,沿途設三重哨卡。"筆尖重重落下,墨點在宣紙上炸開,如同此刻紛亂的心緒。
    窗外,雨勢漸急。驚雷劈開雲層的刹那,我望著手中未幹的詔書,突然輕笑出聲。這場雨來得正是時候——它既是懸在頭頂的利劍,也是斬斷吐蕃野心的利刃。握緊腰間佩劍,劍穗在風中獵獵作響,我望向雨幕深處,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如鷹。達朗瑪,且看誰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雨簾垂落十日,終於在晨光中碎成萬點金箔。我攥著被水汽浸軟的輿圖,指節叩擊城頭青磚,忽見官道盡頭銀光乍現——千輛糧車碾過泥濘,車轅上凝結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虹彩,宛如一條遊動的琉璃巨蟒。
    "報!威楚府押運車隊已抵南城門!"傳令兵的甲胄還滴著水,喘息間帶起潮濕的霧氣。我眯起眼,望著那麵浸透雨水卻依舊獵獵作響的玄色旌旗,金線繡就的"楚"字在雲影下忽明忽暗。三百裏山路,五日即至,這其中究竟藏著怎樣的險途?
    交割文書的墨跡未幹,楚啟明已立在階前。他褪去滴水的蓑衣,露出內裏浸透泥漿的官袍,腰間金絲絛卻仍一絲不苟地束著。單膝跪地時,甲胄碰撞聲混著簷角殘雨,驚得廊下銅鈴叮咚作響:"臣楚啟明,奉太子鈞令,攜威楚府半載存糧馳援山南!"
    我伸手攙扶的瞬間,觸到他掌心布滿的血泡。這位素來鐵麵且算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知府大人,此刻眼白布滿血絲,下頜胡茬青黑一片,唯有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在雨霧中閃爍鋒芒。"啟明啊,瀾滄江棧道的險,不是說著玩的。"我的聲音混著簷下急雨,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震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楚啟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嘴角扯出一抹倔強的笑:"棧道最窄處僅容一騎,臣命人在峭壁鑿出踏腳。"他突然掀開衣袖,小臂上三道新鮮的抓痕赫然在目,"昨夜過鷹嘴崖,馬匹受驚,幸得親兵拚死拽住韁繩。"話音未落,一卷蓋著太子朱印的文書已呈到麵前,墨跡在潮濕空氣中暈染成赤色雲霞。
    文書上"兩日內必達"的批注刺得我眼眶發燙。指尖撫過那些力透紙背的字跡,恍惚間看見太子伏案疾書的模樣。楚啟明適時開口:"殿下特意叮囑,轉運站選址皆在斷崖之上,三丈外便是千仞絕壁。"他忽然壓低聲音,語氣裏帶著少年般的驕傲,"每個站點都藏著連弩機關,吐蕃若敢來犯,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我轉身望向雨後初霽的天際,殘雲如戰旗翻湧。"倒是便宜那小子了。"故意板起臉,卻藏不住嘴角笑意,"等回了王都,定要罰他抄三百遍《孫子兵法》。"餘光瞥見楚啟明悄悄揉著右膝——那是三年前治水時落下的舊傷,此刻想必又腫得像個饅頭。
    "威楚的渠壩可還穩固?"話題一轉,我注視著他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指甲。這個在洪水裏泡了三晝夜的漢子,此刻喉頭滾動,眼中泛起粼粼波光:"托陛下的福,今春新修的石渠扛住了大旱。"他突然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竟是幾株嫩綠的稻苗,"您看,這雨一下,秧苗長得比孩子躥個兒還快!"
    稻苗上的水珠滾落在地,驚起階前兩隻麻雀。楚啟明渾然不覺,繼續興奮地比劃:"農丞算了賬,若能保住這茬收成,威楚糧倉能多出二十萬石!"他的聲音在空闊的廳堂裏回蕩,帶著劫後餘生的雀躍,又透著對豐年的殷切期盼。
    暮色漸濃時,我目送楚啟明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遠處吐蕃營盤升起嫋嫋炊煙,與天邊火燒雲融成一片。這場與天時、與敵軍的較量,終於在這霽色中分出了勝負。指尖輕撫過案頭的稻苗,我望著窗外漸次亮起的燈火,忽然想起楚啟明說的那句話——莊稼人常說,雨是老天爺的信,這次,怕是老天爺也站在了我們這邊。
    喜歡從上山到上朝請大家收藏:()從上山到上朝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