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獸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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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西,背山麵河的柳河鎮。
    一山一河把柳河鎮夾在中間,山在鎮北,高聳奇駿,山頂有巨石突出一圈象頂禮帽一樣,人稱帽兒山。帽兒山山腰以下林木繁盛,從山腰到山頂,怪石嶙峋又陡峭,偶爾有落石從山頂滑落,故而鮮少人敢攀爬。河在鎮南,曲折蜿蜒,河兩岸是連成片的柳樹,故名柳河。進遼西山裏求佛訪道還有遊玩兒的人們都會在這柳河鎮歇腳,因此鎮上商家林立,一派繁榮。
    剛剛八月底,山裏的夜晚,已經讓人感覺冷嗖嗖地涼。
    某夜,正值農曆月半,滴溜溜圓的月亮照得帽兒山從山腰到山頂灰白一片。靠近山頂東側,一片亂石當中,一塊碗口大的石頭突然動了動,然後靜止片刻,接著一股小小的力量費力地把它一點點兒推開,石頭順勢向下翻倒滾動到一邊,霎時間,異象陡生,本來亂石一片,下麵即是懸崖峭壁的山崖邊,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一人來高兩人多寬的洞口,從洞裏向外冒著絲絲縷縷的冷氣,洞口外,是一處有一間平房那樣大小的平整的緩台,緩台上,有石桌一個,相對擺放石椅兩把,桌上散亂放著一把茶壺兩盞茶杯和幾本書,書是線裝的,透著古樸。
    月光下,洞口幽寂無聲,一隻身形細長如同一個成年人的手掌般大小的毛茸茸的小動物,人立在那塊兒被推開的石頭上,它的胸腹部毛白如雪,頭尾背部卻是隱晦的灰棕色,它身上的皮毛有些濕漉漉的,後背上竟然有些許的冰碴,一雙圓溜溜黑如寶石一樣的眼睛,兩隻圓溜溜的的小耳朵機警地豎立。稍頃,它使勁抻了個懶腰,後背上的冰碴簌簌而落,跳下石頭,返身回到平台處,奮力跳上石桌,四處打量了一番,又低頭嗅了嗅兩隻茶杯,然後跳到靠近山崖一側的石椅上,四肢伸開仰躺著,眼睛卻盯著自己身側那隻茶杯,眼神裏竟然滿是疑惑和悲傷。
    片刻後,它扭頭瞅瞅洞口,側耳聽了聽裏麵的動靜,似乎是放下心來,開始用兩隻前爪兒輕輕地梳洗著自己,從頭到腳。濕濕的毛發已幹燥得差不多了,兩隻前爪摸了摸肚子,又看了一眼黑乎乎的洞口,它輕巧地跳下石椅,匆匆跑到剛才被推開的石頭處,似乎想要把那塊倒在地上的石頭扶起來,可是,由於是上坡的方向,那塊石頭對於它來說,現在似乎太重了,任憑它如何用四條腿連蹬帶踹,石頭不動分毫,喘著粗氣,一雙小眼睛眨個不停,忽然向旁邊山崖處跑去,在一棵孤獨矗立在崖邊的鬆樹底下,拽出了一塊和那塊石頭差不多大小的幹枯樹皮,拖著來到亂石堆處,輕鬆地把樹皮放到了那塊石頭被推倒的地方,扭頭看去,山洞和平台霎時不見,月光照耀著亂石一片,這些亂石成堆兒擺放,亂中有序。它兩隻前爪互相拍了拍,十分滿意。
    離了山頂,它輕車熟路很快就來到山腰處,蹲踞在一塊突出地麵的石頭上,向山下望去,山下那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在暗夜中燈火如晝,這讓它吃驚又疑惑,在它的記憶裏,那個地方到了夜裏總是漆黑一片。猶豫了一下,它在石頭上直立起來,口中發出細微卻尖利的哢哢聲,然後凝目四望,等了半天,卻不見自己曾經的跟班出現,往常隻要是他召喚,那對兒黃鼬夫婦總是第一時間來到自己身邊的。
    突然,右側不遠處的草叢裏,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緊接著一個全身黃毛,身材足有它兩個那麽長的的家夥顯露出全身,一雙眼睛警覺而凶狠地盯著它,蓄勢待撲,明顯是把它當成了獵物。它穩穩地蹲在石頭上,戲謔而頗感有趣的打量著這個個頭遠大於自己的家夥,看得出來,這個明顯不是自己的那兩個跟班之一,於是一隻前爪伸出,緩緩地抬了抬,似召喚,似安撫,貌極輕蔑,對方氣惱,身子一聳,動作極快地衝了過來,兩個對上眼光的瞬間,它的黑幽幽的眼底深處,兩道異光溢出,在兩隻眼睛裏反著方向旋轉,在那隻黃鼬的眼裏,這兩道旋轉的異光竟然成了一個黑洞洞的漩渦,等著吞噬自己,黃鼬的內心瞬間充滿了恐懼,腦子裏嗡地一聲,四肢僵硬難以動彈,不自覺地俯伏在自己的獵殺對象腳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完全失去了意識。
    小家夥低頭看著一動不動的黃鼬,從石頭上一躍而下,正好落在黃鼬的腦袋旁,伸出一隻前爪,摸了摸黃鼬的腦門,口中涎水滴答,這個家夥的腦子,足夠自己打個牙祭了!可是,那個烏須白發一身邋遢的老家夥寧可費力從山下弄些下蛋的母雞來養,以便讓它有足夠的雞蛋來吃,也從不讓自己捕獵這座山上任何活物,想到那個老家夥,它的眼裏又帶上了了一些哀傷之色。有些惱怒地,它對著趴著不動的黃鼬一頓拳打腳踢,黃鼬悠悠醒來,看著身邊的這個小家夥,大氣也不敢出,戰戰兢兢地爬起身,絲毫不敢對上它的眼睛。
    一路向下,穿溝越坎,小家夥在前,後麵乖乖地跟著新跟班那隻冒犯自己的黃鼬。此時,各種長毛扁毛的活物因為它的出現而噤若寒蟬,鳥們躲在樹上,盡量用濃密的枝葉隱藏自己,鼠們和兔們能爬高的到了樹上,會鑽洞的逃回洞穴深處,大氣不敢喘,就連身形遠大於它的狐狸或山貓,好像也嗅到了危險的氣味遠遠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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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腳下,是一個用圍牆圍起來的不是很大的養雞場,兩間磚瓦房坐北向南依山而建,一條石子鋪成的甬路正對著養雞場大門,兩條狗東一個西一個地臥在大門附近在半夢半醒,過道兩側,相向而建著兩個鋼結構打底上麵覆蓋著塑料薄膜的大棚,大棚裏,幾百隻白天在山林裏吃飽了螞蚱野蟲的雞們或站或臥地打盹兒。
    忙碌了一天的的養雞場主人劉金生和媳婦春蓮剛剛入睡。
    一大一小兩個不懷好意的家夥站在大門外的一個隱蔽的地方,黃鼬在新認的老大麵前躍躍欲試,想要顯擺下自己的身手,可是,門內的那兩條狗卻十分不好對付,自己也曾打過這個養雞場裏的雞們的主意,但每次都被那兩隻狗攆得屁滾尿流,有一次,半夜裏被驚醒的那個男人拎著鐵鍬和那兩條狗配合得好極了,差點沒拍碎自己的腦袋,自那次以來,它再也沒敢來過,不過這次,好像不一樣了,那兩條狗的本事,在自己老大麵前好像有點兒不夠看。
    小家夥看了一會兒,抬腳大搖大擺地衝著大門走去,黃鼬想要提醒一下老大,猶豫了下,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鐵管兒焊成的大門縫隙夠大,足夠它們穿門而過,兩隻狗十分盡職,聽到了門口的動靜,靈敏的鼻子也聞到了黃鼬那熟悉的氣味,騰地站起,狂暴地叫起來,弓起腰,就要撲向這兩個目的明顯不良的家夥。小家夥不等它們動身,搶先衝向它們,在兩隻狗一愣神的功夫,轉身屁股對著它們,釋放出某種氣體,兩隻狗同時動作一滯,眼神瞬間渙散,軟倒在地。小心翼翼緊跟在後的黃鼬,也是四腳一軟,差點趴在地上,急忙凝住心神,轉頭奔出大門外,蹲在那裏大口喘氣,心裏想,這味道比自己的濃烈多了。小家夥回頭瞅了一眼這個新跟班,十分鄙視。
    狗叫聲驚醒了屋子裏的兩口子,劉金生迅速起身穿上衣服,奔到外屋打開門燈,順手抄起門後的鐵鍬,打開房門,朦朧燈光中,看到倒臥在地上兩隻狗,劉金生拎著鐵鍬,大步向大門口走來,口中嗬呼有聲,老婆春蓮站在房門口,用手電給他照著,手電光中,一個長得跟黃鼬十分相似,身材卻不及黃鼬一半兒大小的小小的身影人立在兩隻狗身旁,一隻前爪戀戀不舍地拍打著一隻狗的腦門。
    以為兩隻狗都遭了毒手的劉金生,憤怒地舉起鐵鍬就要拍死這個凶手,小家夥不慌不忙地麵對著他,口中哢哢叫了兩聲,兩隻前爪連揮,身子旋轉起來,似跳舞一般,泛起異光的雙眸緊盯著劉金生的眼睛,鐵鍬落地,劉金生雙眼發直,口中也跟著哢哢兩聲,雙手在身前不停揮舞,身子緊跟著轉起來,那個小東西越轉越得快,劉金生也跟著越轉越快,突然,那個不懷好意的家夥緊急停下身形,劉金生也緊跟停下,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身形,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雙眼上翻,鼻涕口水弄濕了滿臉,暈了過去。
    春蓮在門口舉著手電看清了這一切,嚇得媽呀一聲扔掉手電,想要上前卻不敢,急得跺腳,心一橫,轉身開門回屋,找到手機,哆哆嗦嗦地給大伯哥打了過去,電話打通,她帶著哭腔喊:“大哥,你和大嫂快來,金生出事兒了。”沒等大伯哥問清出了啥事兒,她就扔下電話,又跑出門外,撿起手電,照向兩狗一人趴著的地方,那個不知是啥的小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一個個頭比剛才那個個頭大不少的黃鼠狼,晃晃悠悠地出現在院門口,身後跟著兩隻木呆呆的母雞,那隻黃鼠狼叼起一隻母雞,順著鐵門的縫隙慢慢擠出去,然後回來,又叼起另一隻母雞依原樣出去後,蹲在門外,有些嘲笑似地看著春蓮,春蓮渾身哆嗦著不敢動。
    緊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大門左側的大棚裏出來,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和狗,對著春蓮,人立起來,打了個嗝,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雪白的肚腩,轉身穿過鐵門,當先便行,身後跟著兩隻乖乖的母雞,母雞後麵一隻黃鼠狼斷後。剛才在雞棚裏,它本打算要給雞們按個放血,卻被新老大嚴厲的目光阻止,隨後隻見新老大奔向雞們剛下的雞蛋,門牙一磕,雞蛋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伸嘴便啜了起來,連著喝了幾個之後,用眼神示意自己照做,黃鼬無奈,隻好也喝了幾個,身邊的雞們擠在一個角落裏一動不敢動,新老大逡巡了一圈,從雞群裏趕出了兩隻,哢哢輕叫兩聲,似乎很滿意。
    看著那兩個禍害消失在大門外,春蓮急忙跑到丈夫身邊,心驚膽戰地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喘著氣呢,春蓮的心放下了大半兒,可突然身後又傳來粗粗的喘息聲,又把她放下一半兒的心嚇得懸了起來,回頭一看,那兩條狗也醒了過來,隻是掙紮,卻起不了身,春蓮拍了拍胸口,抬手抹去腦門上的一層白毛汗,聽到由遠而近的摩托車聲,知道大伯哥兩口子就到了。
    山腰那塊石頭處,小家夥停住腳步,回頭瞅了一眼有些垂頭喪氣的黃鼬,便向東坡的一片草地跑去,在幾個隆起的小土堆兒旁駐足,四處查看了一番,又伸出鼻子四下嗅了嗅,旁行幾步,一個小小的洞口隱藏在草深處,它毫不猶豫地順著洞口鑽進去,須臾,隻聽裏麵吱吱吱的叫聲不絕於耳,不一會兒,它叼著一隻肥碩的地鼠的後頸,在另一個洞口出現,出了洞口,它哢哢叫了兩聲,那隻黃鼬立即跑過來,它把叼在口中的地鼠順勢甩在黃鼬的腳旁,黃鼬明白,這是給它的,便恭恭敬敬地四足伏地,然後起身,叼起那隻土撥鼠打道回府,家裏還有兩隻嗷嗷待哺的小崽子等著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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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家夥看到黃鼬消失在視線裏,轉身奔回石頭處,兩隻母雞老老實實地呆站在那裏,它哢了一聲,當先向山頂行去。樹皮挪開,平台和山洞閃現,等兩隻母雞進了平台的範圍後,樹皮歸位,山頂上一切複歸平靜。看著洞口往外散發的冷氣似乎比剛才更濃烈了些,小家夥有些擔心地走進洞口。
    這個洞,入口不大,裏麵卻極為寬敞,洞口向下有三級石階,正對洞口的,是一個能容下五、六個人坐臥的大廳,洞頂離地麵有兩人多高,洞壁光滑,上麵有明顯的被人工削鏟過的痕跡,西北角,一個用石頭鑿成的缸狀物靠牆而立,承接著洞壁上一塊突起的石頭上十分緩慢滴落的泉水,缸內的水與缸麵平齊,神奇的是,水並不順著缸口流出,原來在距離缸口以下一個巴掌遠的缸壁上,有一個小孔,水從孔內汩汩滲出,滴落到下麵的石槽裏,石槽通向北側洞壁的窟窿,從缸裏滲出的水流進這個窟窿,去向不明。
    洞壁的東北角是一個石頭壘起來的爐灶,手法粗糙,灶內有木材燃燒過後的灰燼,洞壁被熏得焦黑一片,但越往上,焦黑的痕跡越淺淡,細看,此處洞頂有一個如小孩手臂那麽粗的孔,孔內孔外也是焦黑一片,明顯被當作了煙道,簡陋的灶上一個鐵鍋,上麵鏽跡斑駁,很久沒人使用的樣子,幾副碗筷放在爐灶旁的石桌上,碗筷雖非簇新,卻非常幹淨。
    洞口進來,左右又各有一個洞口,更是狹窄,隻能容一人進出,奇怪的是,西側的洞口霧氣沼沼,這霧氣時冷時熱,向洞外絲絲縷縷散出,而東側的洞口,卻無任何霧氣流出。小家夥先走進右側洞裏,裏麵不大,南北向擺著一張木床,床邊一張小桌,桌旁一把木椅,木桌上有一盞油燈,燈油已盡,燈芯皺巴成了一根草棍兒。小家夥先跳上床,床上的被子胡亂堆在床腳,小家夥站在床上不動,口中哢了一聲,黑幽幽的眼睛裏,似有一圈淚花閃現。
    稍頃,小家夥蹦到枕頭上,翹腳在枕頭上方的牆壁上摸索,按了一下,洞壁上彈出一塊木板,洞壁上出現了一個兩層的櫃子,上下擺滿了瓶瓶罐罐,小家夥挨個嗅了一下,從下層最外麵用前爪扒拉出來一個小瓷瓶,小瓷瓶摔在地上破裂,兩枚紅色的小藥丸兒從瓷瓶裏掉出來,小家夥奮力把櫃子的門板推上,跳到地上,仔細聞了聞那兩枚藥丸兒,伸出兩隻前爪抓起一枚,放進嘴裏,直接咽下,然後又抓起另外那枚藥丸兒,蹦跳著跑進西側的石室,時冷時熱的霧氣裏,小家夥跳上緊靠北側洞壁的一張石床上,這石床,玉白色,從裏往外散發著撲麵的寒氣,小家夥對這寒氣卻絲毫不懼,一爪舉著藥丸,一爪小心地扒開躺在床上的一個人的嘴,把藥丸兒投進嘴裏,眼看著那枚藥丸兒入口即化,一股濃烈的藥氣似乎讓石床周圍縈繞的寒冷霧氣一凝,然後四散退開,它小心地合上那個人的上下唇,拍拍雙爪,四肢伸開俯臥在那個人胸口處,不一會兒,毛發上便出現了冰茬,緊接著融化成水滴簌簌滑落,它卻感覺很舒服地歎口氣,很快入睡。床上的那個人,從頭到腳,左半邊身子冒著熱氣,右半邊身子卻被一層冰殼包裹著,絲絲縷縷的冷氣從冰殼上冒出,很明顯,左半邊身子的冰殼是被他身體發出來的熱氣融化弄幹的,此刻,這股熱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融化著右邊身子的冰殼,藥丸兒入口後,這速度似乎更加快了,右半邊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絲的紅暈。
    半身幹爽半身冰的年輕人一身黑衣黑褲。
    淩晨,一陣強勁山風刮過,亂石堆上的那塊樹皮被吹得滾落一旁,兩隻母雞安靜地各自在平台的一個角落安臥,對身邊的一切變化懵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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