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且把底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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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鵬開著車,不時地從後視鏡中觀察著後座上的那個年輕人,坐在後座上的老三似乎也對這個人的很感興趣,絲毫不加掩飾地扭臉探究地看著這個上車後一聲不吭的家夥,這個年輕人,在透過車窗照射進來的路燈的光線裏,雖然臉色白了些,渾身上下卻隱隱散發出一股精氣神,看不出身患不治重病的萎靡,尤其一對略顯淺淡的眉毛下的那雙如柳葉般細長的的眼睛,眼神淡定深邃,正滿臉好奇地側臉看著車窗外的一切,似乎完全不關心自己會被帶去什麽地方。何大鵬雖然心裏頭感覺有點兒可惜,但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一個人,又怎能輕易放過,他跟老三在後視鏡裏裏對了一下眼神,兩人都輕輕搖了搖頭。
    任遠,曾經是他們老大哥,現在卻成為了他們的的老大,老大哥和老大,雖然差了一個字,內涵卻已完全不同。他們三個是在一家老國企的家屬區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任遠比他倆大三歲,兩個人從小就跟在任遠的屁股後麵,黏著他,任遠一直都很有哥哥的樣子,隻要他倆受了欺負,任遠總是衝在前麵給他倆找回場子。二十來歲時,何大鵬和老三拉著任遠要結拜為異姓兄弟,任遠不幹,說整那個形式幹啥,不結拜就不是兄弟了。何大鵬沒著,隻好和老三很正規地弄了一個儀式,兩人先結拜,何大鵬自稱老二,把老大的位置直接給了任遠。任遠聽說後,也沒說啥,不過,兩人叫他大哥,他也答應得挺高興。
    何大鵬和老三私下裏聊天,都說任遠自打從南方回來後,變化太大了,原來對他倆是交心交肺,現在可倒好,一副上位者的做派,不再對他們倆推心置腹,很多事情,隻告訴他們兩個去做,卻從不告訴他們為什麽去做。當然,在金錢方麵,任遠對他的這兩個兄弟從不吝嗇,甚至可以說是大方無比,不光給他倆每人都買了車,還在最好的地段最好的小區給兩人買了房,何大鵬和老三對此當然是心懷感激,但讓他倆對任遠如此忠心耿耿的原因卻是發生在十多年前的那件事兒。
    任遠當時在一家外貿公司當個普通職員,而何大鵬和老三在三河服裝市場邊上開了一個貨站,生意挺火,兩人正想在另一個服裝市場附近再開一家貨站時,卻被一個混跡於貨運生意的道上人找上了門,說他倆的貨站擋了他的財路,給他們兩個選擇,要麽一年給他一半兒的利潤,要麽收拾東西滾蛋,何大鵬和老三也是在外麵混過打過的人,當然沒給那個道上人好臉色,那個道上人也不廢話,叫帶過去的一幫手下直接開砸,把貨站的辦公室砸得亂七八糟,兩人還手時因為寡不敵眾,被打倒在地,何大鵬的鼻梁骨,就是那次被一根鋼管給打折的,那個道上人放話說他三天後來接手貨站。
    任遠到醫院看望這兩個難兄難弟,見他倆身上的傷並不重,就讓他倆安心在醫院呆著,他跟那個道上人談談,何大鵬和老三擔心他的安全,拽著他不讓去,他說,我的兄弟被人欺負,我任遠要是不出頭,還當什麽哥哥,說罷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下午,在醫院的何大鵬和老三就聽到了消息,當天中午時,任遠和那個道上人在一個雙方都認識的人的撮合下,在一家飯店的包房裏見了麵,任遠趁著給那個道上人敬酒的功夫,從袖子裏拔出一把小攮子,連續在對方肚子上插了十幾下,最後用那把攮子頂在那個已經嚇傻了的道上人的脖子上,問道:“我兩個兄弟的貨站,被你擋了財路了,趕緊滾蛋,不然下次捅你的就是一把殺豬刀。”對方帶來的好幾個兄弟看著任遠的狠勁兒,都沒敢動,任遠拍了一下那個中間人的肩膀,說:“抱歉,這個人欺負我兄弟,本來該死,看在你的麵子上,留他一條命。”說完這句話,任遠溜溜達走出了飯店。之後,任遠就消失了,有人說他去了南方,有人說他去了國外,總之,何大鵬和老三的貨站生意保住了,那個道上人在醫院住了一年才保住命,出院後一直很消沉,慢慢的道上也沒了他的消息。何大鵬和老三兩個人的貨站後期還是因為經營不善,也關門大吉,後來兩人在社會上東闖西蕩,禍惹了不少,錢卻沒掙下。
    四年前,任遠突然找到了他倆,何大鵬和老三見到任遠,驚喜交集,任遠看著他倆的窘迫現狀,直接開車帶著他們到了一個停車場裏停下車,指著對麵的的那個六層樓的帝豪說:“這是我的,你倆別亂晃了,跟著我吧。”一次酒後,何大鵬問任遠在外麵是怎麽掙到那麽大一筆錢回來開這個帝豪的,任遠順嘴答道是他幹爹給出的錢,自己在南方也成了家,還有了一個女兒,但是剛讀完小學就被送到國外去上學,老婆也跟著去陪讀了。何大鵬發現,說到這些的時候,任遠似乎並不開心,尤其提到她的老婆和女兒的時候,他的眼裏迷蒙著一片愛意,之後卻淩厲得讓人害怕。後來有一次何大鵬向任遠打聽他的幹爹的事情,任遠定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何大鵬知道,任遠不會再允許他問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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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一層的那個秘密實驗室,隻有任遠和他們兩個知道,任遠隻是簡單地告訴他們實驗室是被用來做藥物試驗的,在地下施工的時候,來的都是外地的工人,而那個實驗室,隻有任遠能進去,但他似乎很討厭那個洋大夫和那個實驗室,從來沒見他下去過,洋大夫有事兒都是通過手機和他聯係,何大鵬和老三一起問過任遠,帝豪的生意這麽好,弄個製藥的實驗室有必要嗎,陳敬再一次以沉默應對,兩人無奈,隻能全力支持這個大哥。
    何大鵬想到地下一層那個實驗室,就有些心驚,前幾個月的一天晚上,人在外地的任遠突然打來電話,讓他和老三把那輛停在地下的冷凍車開到裏麵,停在一個拐角處,然後讓他們兩個去上麵等,二十分鍾後再下去開著冷凍車把車裏的那具試藥實驗失敗的屍體處理掉,任遠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很平靜,說這件事兒就當是為他這個哥哥幹的,兩人聽任遠這麽說,咬著牙也得幹,半夜裏,兩個人拉著那具屍體出了市區,接著又跑了很遠,找到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小山溝,把那具用屍袋裹著的屍體扔進一個挖好的坑裏,在扔下去之前,兩個人打著手電,戰戰兢兢的拉開裹屍袋的拉鏈,看到了那具屍體的臉部,一看之下,兩個人嚇得差點兒沒尿褲子,那個死人的臉,紅得像身體內部被灌滿了開水,生生從裏往外被燙熟一樣。
    在回去的路上,心有餘悸的兩人很久都沒說話,本來就八字眉的老三,臉白得像個吊死鬼,坐在副駕上,實在憋不住了,對何大鵬說:“二哥,啥藥能把人弄成那樣啊?”何大鵬回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老三停了一會兒,又說道:“今天晚上來了兩個挺壯實的男的,從外麵直接就要下地庫,崗亭裏的攔著不讓進,然後大哥讓我給崗亭的打了一個電話,兩人就下去了,我之前一直看著監控,沒見他倆上來。二哥,我一直覺得地下不隻有那個洋大夫一個人。”何大鵬沒吱聲,明白老三的意思。
    這次的事情之後不久,也就是兩個月前,讓他倆處理屍體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隻不過這次的那個屍體的臉,像被凍過的大蝦一樣,灰白得刺眼。何大鵬和老三那幾天一直在疑惑這兩個失敗的實驗對象是從哪裏找來的,任遠就讓他倆派個合適的人,在本市或周邊找自願試藥的人,但是有個要求,想要來試藥,就得簽一個保密協議,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告訴去向,且生死自負。昨天半夜跑出去的那個,就是派出去的那個兄弟和馬五找來的,而今晚這個,任遠本來不讓他倆和馬五照麵,但是他倆沒聽,親自過來接人。
    陳敬終於不再看向車窗外,回過頭瞅著坐在身邊的這個八字眉,開口道:“你說試藥會不會死人?”老三先看了一眼前麵開車的何大鵬,然後說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就......”何大鵬突然咳嗽了一聲,老三停嘴,沒說下去,何大鵬接口道:“我們兩個不是醫生,等到了,你跟醫生探討這個問題,你要是擔心錢的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剛才咱們都簽了協議了,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說完,從副駕上拿起一個牛皮紙袋兒,扔到後座上,又說道“五萬整,你要是嫌少,也去跟醫生說,說不定還能多給你點兒。”陳敬拿起那個紙袋兒,打開,從裏麵拿出一摞錢,看著和自己褲兜裏的那張一樣,紅彤彤的,陳敬把這一摞錢放進紙袋兒,又把紙袋兒放到座位上,不出聲地笑了一下,說道:“是得跟醫生多要點兒。”何大鵬和老三沒吱聲。
    張弛在一組的辦公室裏忙得冒了煙,他跑到瞎子身前,看見瞎子鼻涕眼淚再加上口水弄了個滿臉,老鍾和大個兒也好不到哪裏去,三個人倒沒像那兩個倒黴蛋兒一樣暈過去,但是坐在地上,瞪著兩眼身體搖搖晃晃的,像三個醉鬼一樣,張弛急中生智,把老大從衣服裏掏出來,對著老大比劃著瞎子的耳朵,老大不情願地伸嘴在瞎子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然後從張弛的手裏跳下去,分別蹦到老鍾和大個兒的肩膀上,給他倆的耳朵也一人來上一口,剛咬完他倆的,就聽瞎子口齒不清地說道:“哎呀,臥槽,不是,這個死耗子咋不分好壞人呢?”接著,老鍾和大個兒也出了動靜,哼哼呀呀的,又過了一兩分鍾,他們才從地上站起來,互相瞅著對方臉上的一片模糊,說不出話。老大蹦跳著到了地上趴著的那兩人身邊,看著被壓在底下的那位運氣,跳到他的臉上,露出嘴裏的獠牙,一臉凶相,對著他的腦門就要下口,張弛看到老大的動作,感覺不對,急忙喊道:“老大,停,別咬。”老大聞聽,似乎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收回獠牙,蹲在那位的臉上,滋了一泡尿,張弛看得目瞪口呆,急忙跑過來,把老大抓到手裏,安撫地拍了拍它的小腦袋,把它塞進了衣襟內的口袋裏,他可不敢請老大咬地上這兩位的耳朵。
    老鍾三人已經擦幹淨了臉,也看見了老大剛才要對地上那位下狠口,大個兒疑惑地說:“它這麽記仇嗎?難不成還要把人家的腦子摳出來吃了?”說完,偌大的身軀竟然不自覺地打了個抖,老鍾和瞎子也看著張弛,張弛不樂意了,說道:“又不是我讓摳的。”老鍾拿出手機,給120打了個電話,然後又給馮局長撥了過去,不一會兒,馮局長連跑帶顛兒地進了他們的辦公室,看著兩個省廳來的人一個壓一個的倒在地上,大驚失色,忙問怎麽回事兒,老鍾把前後經過講了一遍,問馮局長道:“這兩人怎麽辦事這麽霸道魯莽?”馮局長沒回答,拿出了手機,走出了辦公室,在走廊裏打起了電話,老鍾他們幾個在辦公室裏,聽到馮局長後來似乎動了怒,說了一句:派這樣人的出來,就不怕給你們省廳丟臉,然後很生氣地掛斷對方。回到辦公室,馮局長指著地上的兩人問張弛:“死不了吧?”張弛琢磨了一下,答道:“恐怕死不了。”老鍾、瞎子和大個兒聽他這麽說,都樂起來,馮局長也憋不住笑出了聲,說道:“剛才在我的辦公室裏,底下躺著的那位就說要帶走這個大耗子,我跟他說,省廳的命令是,陳敬的所有東西,暫時由我們保管,他們兩人的任務就是盡快找到陳敬,怎麽這兩個人這麽沒有紀律性!”剛說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低頭看著地上的兩個人,說道:“特殊部門,難怪!”
    何大鵬把車子停在地下一層的入口處,打開車窗,跟崗亭裏的人打了一個照麵,崗亭裏那位急忙按了一個按鈕,欄杆升起,何大鵬回頭看了老三和陳敬一眼,悄悄歎了口氣,車子順著斜坡慢慢滑進了地下一層,何大鵬握著方向盤,在燈光極為昏暗的地庫裏一會兒左拐,一會兒右拐,繞了半天,終於停在一個拐角處,何大鵬和老三都下了車,借著車燈看著周圍,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老三走到陳敬的座位這邊,打開車門,示意陳敬下車。陳敬下來,正要關上車門,又伸手從後座上拿起了那個裝錢的紙袋兒,轉身看著兩個人,何大鵬說道:“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兒,馬上就有人出來接你。”接著,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這個年輕人,對老三擺了擺手,兩人上了車,車子在陳敬的身前拐了個彎,順著來路繞了出去,沒有了車燈的照亮,地庫裏瞬間黑暗下來,隻有遠處牆壁上的幾個小燈,發出微弱的慘白光芒。陳敬站在原地,四處看了一圈,嘴裏說道:“有點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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