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小王八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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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往西再偏南一些算是郊區了,人煙明顯不如城裏密集,一座突兀而起的土坡雖然不高,卻東西橫亙在一片平坦的原野之上,坡上坡下鬱鬱蔥蔥,栽滿了四季長青的鬆柏,原因無他,這個坡上有一處範圍極大的墓園,坡北側隔著一條柏油馬路,還有一個火葬場,此時午夜已過,正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通往火葬場的那條柏油路上,路燈亮著,青白色的燈光照著路麵,映襯得路兩邊和南麵坡上鬆柏的樹冠黑得如同人們戴在胳膊上的孝布,四周一片死寂,路北麵隔著一溜鬆樹,就是火葬廠的圍牆,圍牆不高,兩根粗大的煙囪在濃稠夜色中凶猛地矗立。
敦實男子把後背靠在路邊的一棵鬆樹上,隔著火葬場的圍牆抬眼向那兩根黑乎乎的大煙囪望了一眼,抬起手分別在蹲坐他兩個肩頭上的白臉小孩兒光溜溜的腿上拍了拍,兩個白臉小孩兒嘴裏一邊同時叫著麥麥,一邊各自舉起一隻小手指向圍牆裏麵,敦實男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向圍牆邊走過去,麵對著圍牆站定,口中念叨了幾個字,把兩個肩膀先後向上一聳,那兩個白臉小孩兒便躍到圍牆上麵,不等敦實男子出聲,他們順著圍牆頂上一前一後地向西麵跑去,敦實男子急忙把背著的木箱往肩膀上提了提,在圍牆外一路緊跟,就這樣向前急奔了一會兒之後,前麵不遠處,火葬場大門的燈光已經有些刺眼,敦實男子停住腳,伸手拍了一下圍牆,那兩個白臉小孩兒頭也不回,直接向圍牆裏麵跳了下去,敦實男子小心地往四周看了一遭兒,向後退了幾步,把背上的木箱放在一棵鬆樹下麵,自己往木箱上一坐,口中低低地哼唱起來。
大門口的門衛室裏,兩個值夜班的保安一坐一躺,對著大門口窗戶坐著的那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身後床上躺著的說話,還不時地看一眼身前桌子上的監控屏幕,喝了一口茶水後,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隨手往他身後的床上一扔,自己也掏出了一支點上,說道:“張哥,你可別睡著啊,老板可說了,今晚再出事兒,就扣咱們這個月的工資!”躺在床上的被叫張哥的那位打了個哈欠,撿起落在他身上的那支煙,拿在手裏捏了捏,點燃後狠狠地抽了一口,埋怨著道:“算咱哥倆倒黴,偏趕上這個星期的夜班兒!”
坐在桌前的跟著歎了口氣,使勁兒吸了幾口煙,一邊盯著屏幕上看,一邊說:“要不是看了監控,老板還以為咱哥倆昨天夜裏玩忽職守偷著睡著了呢!”說著,把手裏的煙扔進桌子上的煙灰缸裏按滅,又喝了一口茶水,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一樣,右手伸進自己的衣領裏麵摸了摸,把掛在脖子上的一個掛件兒掏出來,是一串兒五帝錢兒,他用手摩挲了幾下,又放進衣領裏,轉身對床上的說:“張哥,我早就勸你,也找明白人弄一串真的掛在脖子上,辟邪!”
床上的張哥不出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就是個心理安慰而已,真有那東西,這玩意兒要能管用才怪了!”坐在椅子上的搖搖頭,反駁道:“沒有那東西,昨天晚上那個歌星的屍體咋自己跑了?還是跳牆跑的!”嘴裏說著,身子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抖,壓低聲音問:“張哥,警察今天又把那個歌星的屍體送過來了,你說,今晚會不會又那啥?”床上的那個起身下地,板著臉,走到桌邊,把煙屁股扔進煙灰缸裏,突然指著桌子上的屏幕叫道:“臥槽,真跑出來了!”
他這一嗓子,把椅子上的那位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向後便退,椅子也被他帶倒在地上,發出咣當地一響,他壯著膽子看向屏幕,猛然間,肩膀上被輕輕拍了一下,還有一股氣息吹在他的後脖子上,他嗷地叫了一聲,又向前蹦了回去,急忙回頭朝自己身後看過來,卻見張哥正一臉壞笑的看著他,還鼓起嘴衝他做了一個吹氣的動作,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張哥又犯了愛嚇唬人的老毛病,心裏一鬆,便要發火,張哥的一雙眼睛卻又盯在屏幕上,臉上顯出一種被驚駭到的神情,還抬手指著屏幕,叫道:“臥槽,哪來的小孩兒?”他急眼道:“張哥,再嚇唬人我可真跟你急了啊!”張哥走上前,把他一把推開,俯身對著屏幕上細看,嘴裏說道:“不對勁兒!這寒冬臘月的,誰家的光屁股小孩兒大半夜的來火葬廠裏玩兒!”說著,指著屏幕上讓他看,他半信不信地對著屏幕上看過去,立馬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屏幕的左上角通往停屍房的甬路上,路燈下,有兩個差不多是光著全身的小孩兒正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
張哥見他發愣,推了他一下,說:“抄家夥,過去看看!”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手電和一根橡膠警棍塞到他懷裏,又拿起另一個手電,轉身向床頭那裏跳過去,掀開靠牆的褥子,從下麵掏出一根小手臂那麽粗比他的胳膊長一些的短棍,走到門口,推開門,聽見身後沒動靜,便轉身看著一直站著不動的那位,說:“平常都要把牛逼吹開花了,這遇上真的,盛開的花就謝了?看見我手裏的這根棍子沒?雷擊棗木的,至陽至剛的東西,今晚讓你見識一下,我走前麵,你在後麵跟著就行,快點兒,別讓你張哥我瞧不起你!”說完,也不等他同意,推開門就走了出去,他站在那裏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向屏幕上瞟了一眼,左上角那兩個小孩兒已經不見了蹤影,外麵一陣寒風突然刮進過來,打開的房門被吹得猛地關上,發出一聲大響,把他嚇得一個激靈,急忙從屏幕上收回目光,對著門口跑過去,推開門,向正一邊走一邊回頭瞅的張哥追了過去,張哥見他攆過來,說了一聲:“咱們直接去停屍房那裏!”說著,便打著手電,一邊往甬路兩邊來回照著,一邊往前走,他也趕緊把手電按亮,拿在左手裏,右手緊緊地握住橡膠警棍。
火葬場的規模不小,停屍房雖然緊挨著火化車間,卻有一左一右的兩條甬路通向各自大門的方向,向左的那條通往停屍房,兩人很快就走到岔路口那裏,張哥停住腳,拿手電往剛才在門衛室的屏幕上看見那兩個小孩兒的地方照了照,甬路兩邊的鬆樹在路燈的照射下,樹影隨風而動,張哥把手裏的棗木棍攥了攥,突然說道:“那兩個小孩兒看著有點兒邪性,我也膽突的,咋整?”他緊挨著張哥的身後站著,手裏的手電四處亂晃,聽到張哥的話,急忙小聲回道:“張哥,別去了,老板不是說過嘛,讓咱們管好大門就行,你咋非得自己往裏麵湊呢?你膽突的,我現在渾身上下都哆嗦圓了,聽我一句,咱趕緊回門衛室,就當啥也沒看見!”張哥嗯了一聲,他聽見,轉身就要往門衛室的方向跑去,張哥卻叫住他,不甘心地說:“我這根雷擊棗木棍,放了這麽長時間,還沒用過,可惜了!這樣,你大點聲,衝停屍房的方向罵上幾句,越髒越好,看看有沒有什麽動靜!”
他不想幹,可架不住張哥催促,隻好直著嗓子罵了一句髒話,聲音還是顫抖的,張哥一邊緊張地用手電照著甬路裏麵,一邊有些不滿地低聲說:“你是罵我呢還是罵誰呢?聲音這麽小,就我離你這麽近能聽見,大點兒聲!”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趁機清了清嗓子,陡然提高了聲音,聲音極大地罵道:“哪來的小王八羔子,三更半夜裏來嚇唬你們兩個野爹,滾出來,不然逮住你們,非得揪掉你們的小雞雞不可!”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張哥嚇了一跳,正要鼓勵他接著再整出來幾句更動聽的,兩人的耳邊都聽見甬路盡頭的停屍房的門響了一下,緊跟著,傳來幾聲小孩兒的嬉笑聲,笑聲裏,還夾雜著叫‘麥麥’的聲音,兩人同時向後退了幾步,把手裏的手電一齊向停屍房的大門那裏照過去,張哥罵了一句臥槽,手電光中,停屍房的大門口站著一個穿著一身長裙長發披肩的女人,她的左右兩手,各牽著一個小孩兒,而之前還嬉笑個不停的兩個小孩兒,此刻卻沒了聲音,一高兩矮三個人,正對著手電光照過去的方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兩個。
張哥突然哆嗦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問:“你看清沒?那兩個小孩兒的眼圈兒咋那麽黑呢!”半晌,沒聽見他回答的張哥扭頭看過來,卻見他扭著臉望向大門口那裏,同時一陣哼著小曲的聲音也傳進耳中,張哥急忙定睛向大門口那裏細看,赫然瞧見一個個頭不高的人站在大門外燈光的陰影裏,正衝著裏麵招手,而那人招手的動作也顯得古怪,是把右手平舉在身前,手心兒朝上,幾個手指一下一下的向後勾動幾下,接著便極快地把手往身後背著的一個什麽東西上一拍,發出一聲脆響,拍完後,便有幾聲哼唱聲又傳進兩人的耳朵裏。
他們兩個站在岔路口,看著大門口的那人,一時不敢動彈,正有些怕得腿軟腳軟,身後的甬路上卻又響起了腳步聲,兩人硬著頭皮回頭看過去,禁不住頭皮上同時一麻,隻見那兩個小孩兒正用力的牽著那個女人的兩隻手向他們的方向走過來,而那個女人抬腳邁步的樣子,顯得十分僵硬,一股極為陰冷的氣息也越逼越近,張哥聽見自己身後撲通一聲,知道是自己的這位同事吃不住嚇,已經暈過去了,這一下子,反倒把他身上最後的那點兒膽氣激了出來,把手裏的棗木棍在身前一擺,嘴裏罵道:“媽個巴子的,在火葬場裏還敢作妖!”罵聲沒停,他就揮著棗木棍向前衝去,手電光中,眼前一花,就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一雙冰冷刺骨的又細又小的胳膊摟住,隨後,一張慘白的小臉兒和他麵麵相對,那張小臉上的嘴突然張開,惡狠狠地在他的左邊臉上咬了一口。
張哥疼得大叫一聲,手裏的棗木棍撒手掉在甬路上,騰出手來便要抓向他懷裏的那個小孩兒的後背,可他手剛挨到那個小孩兒的身上,就覺得整個身子一陣麻癢難當,兩條胳膊不停使喚地垂下去,兩條腿也突然沒了力氣,慢慢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孩兒他的臉上吸吮了一番後,向後跳起,又抓住了那個女人的手,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另一個小孩兒低頭看著地上他們兩個,一對兒大大的黑眼圈裏,一雙像是沒有眼白兒的黑眼球竟然顯出饞涎不已的眼神兒,鬆開那個女人的手,便要撲過來,甬路西側的宿舍樓的窗戶,有幾個房間的窗戶突然亮起了燈光,大門口那裏拍打木箱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這個小孩兒憤怒地衝著大門的方向嘶吼了一聲,十分不甘心地又回身抓住了那個女人的手,兩個小孩兒合力,拽著那個女人向東麵的圍牆那裏跑過去,張哥想要喊一聲,渾身的力氣卻在突然間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兩眼慢慢合上!
省廳地下室房間裏,劉星星一副坐臥不安的樣子,一會兒從床上下來,在地上走一圈兒,又跳坐到床邊,還不時地看向陳敬,陳敬則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和旁邊床上坐著的老郝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老郝見劉星星在一旁抓耳撓腮的,就向陳敬使了個眼色,陳敬這才轉過頭看著劉星星,說:“咱倆現在都出不去,你急有什麽用!安心呆著,別轉來轉去的沒個老實勁兒!”劉星星低著頭,歎了口氣,十分不情願地說道:“剛才胖叔的意思,我聽明白了,那個玩兒戲法的老家夥能從這門裏出去,他把外麵兩個站崗的弄迷糊,讓他們把門打開,咱們不就出去了嗎?聽你們說起那個姓烏的,還有啥小鬼兒的,讓我這心裏直刺撓,一起去,把他們弄住,再回來蹲這個班房不也行嗎?又不是不回來了!”
陳敬衝劉星星笑了笑,說:“你還真是閑不住的性子,不瞞你說,這個門,不非得戲法老鬼去開,來硬的,我幾腳的事兒,來軟的,張弛現在好像也行,可你沒看到張弛剛才那個狀態嗎?要是不讓他發泄發泄的話,今天夜裏恐怕咱們這個房間裏的人都會很難過,你不用擔心,宋處長會親自帶人和你胖叔還有張弛兩個去姓烏的還有那個帶著兩個小鬼兒的家夥的藏身處,咱們消停地等著!”劉星星聽了陳敬的話,稍微安靜了一些,不再床上床下地來回折騰,陳敬笑了笑,對老郝說道:“趁他們不在,咱們睡一會兒!”老郝點頭,躺下,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劉星星隻好把自己的兩條腿伸在床外麵,勉勉強強地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偶爾偷偷看向陳敬,就見陳敬雖然也把兩眼閉上,眼皮卻很明顯地顫動,手上拿著手機,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手機的背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