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的神骨在褪去灼燙後仍泛著淡金微光，斷裂的腿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血肉像被無形的手重新捏塑。
    他垂眸看向自己逐漸恢複的雙腿，又抬眼望向四周懸浮的透明靈魂。
    那些靈魂有的裹著破碎的戰甲，有的穿著褪色的宮裝，甚至有個抱著木琴的孩童靈魂，正歪著頭用虛無的眼睛打量他。
    “他們……在看我？”顧昀喉間還殘留著血鏽味，伸手虛虛碰向最近的靈魂。
    指尖剛要觸到那團半透明的光霧，那靈魂突然顫抖著向後飄退，像被燙到般蜷縮成更小的光團。
    “萬靈殿的靈魂大多已失去靈智，隻剩最原始的本能。”
    玄女之靈的聲音像晨鍾裏滲了清泉，她抬手時，周身泛起淡銀漣漪：
    “但你不同，你是帶著神骨進來的活人。對他們而言，你像黑夜裏的燭火。”
    顧昀這才注意到，那些原本或靜止或漂浮的靈魂，此刻都在緩慢調整方向，將“視線”集中在他的神骨上。
    有幾個靈魂甚至伸出虛幻的手，指尖在離他半尺處凝出細小的光絲，像是要觸碰卻又不敢。
    他後頸泛起涼意——不是恐懼，是被無數“目光”灼燒的真實觸感。
    “所以你說這裏是‘歸宿’，是靈魂最終的……歸宿？”
    玄女之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走向大殿中央。
    她的腳步沒有聲音，卻在地麵蕩開星芒般的漣漪。
    顧昀這才發現，方才以為的“地麵”其實是流動的光河，每一粒光斑都是縮小的靈魂，正順著某種看不見的軌跡緩緩流淌。
    “宇宙有三千大界，每一界都有一個你。”
    玄女之靈停在一座翡翠色的水池前，池水倒映著她的身影，卻沒有蕩開半點波紋：
    “有的分身早夭，有的壽與天齊；有的在凡界掙紮，有的成了一方之主。他們死去時，靈魂碎片會匯聚到這裏，等待被‘本體’接納。”
    顧昀瞳孔微縮：“所以傳承……是吸收這些碎片？”
    “不是吸收，是共鳴。”
    玄女之靈抬手，水池突然翻湧起來，碧綠的水幕中浮出無數光點，每一點都像極了他方才見過的靈魂。
    “每個碎片都帶著那一界顧昀的記憶、感悟、甚至未完成的執念。你要做的，是讓神骨與它們共鳴，讓這碎片成為自己的力量”
    顧昀猛地抬頭，麵前是大殿中央的池子。
    水池中的光點突然劇烈震顫，有幾簇光點掙脫水幕，飄到他麵前。
    顧昀伸手接住其中一簇，指尖剛觸到光團，無數畫麵就像潮水般湧來：
    ——雪地裏，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小顧昀正跪在破廟前，給凍僵的妹妹喂熱粥；
    ——星空中，另一個顧昀踩著七色彩雲，懷裏抱著重傷的九尾，用女媧血為她續命；
    ——岩漿裏，肌肉虯結的顧昀扛著斷裂的巨斧，背後是燃燒的部落，他的吼聲蓋過了地火轟鳴……
    “這是……我的過去？”顧昀嗓音發顫。
    那些記憶他從未經曆過，卻像刻在骨髓裏般熟悉。
    “是你的‘可能’。”
    玄女之靈的手按在水池邊緣，池水突然泛起金色紋路：
    “每個碎片都是你在不同世界下的人生。當它們與你共鳴，你會獲得的不隻是力量，還有千萬次人生的‘悟’。”
    顧昀望著池中翻湧的光點，忽然笑了。
    原來所有的巧合、所有的掙紮，都是為了此刻——讓他能站在這裏，接住千萬個自己的“可能”。
    “要怎麽做？”他褪下沾血的外衣，露出泛著金光的神骨“直接跳進去？”
    “進去吧，接受傳承。”
    話音未落，所有懸浮的靈魂突然整齊地低下“頭”，那些靈魂此刻都成最虔誠的姿態。
    水池中的光點如活物般鑽出水麵，在他頭頂聚成七色光橋，橋的盡頭，是無數個“他”的身影在向他招手。
    顧昀深吸一口氣，抬起腳。
    神骨在共鳴中發燙，奇美拉血脈裏的九尾、女媧、金剛妖猿之力同時翻湧
    當他的腳尖觸到水麵的瞬間，池水突然化作溫柔的手，將他輕輕托住。
    在完全沉入水中前，他聽見玄女之靈的聲音從上方飄來：
    “記住，傳承不是終點。當你接住所有碎片，你會明白……彼岸為什麽會選擇你。”
    水麵閉合的刹那，顧昀看見自己的倒影裏，有無數雙眼睛在眨動。
    顧昀閉合的眼瞼下，眼白泛起淡金微光。
    他能清晰感覺到冰涼的池水漫過頭頂時，神骨在胸腔裏發出蜂鳴，與這方空間產生共鳴的震顫。
    原本托住他的溫柔水流突然變得粘稠，像裹著星屑的膠狀物，將他緩緩拽向更深的水域。
    "咚。"
    耳膜傳來鈍痛，當他的指尖觸到池底時，周圍的黑暗突然被無數光點撕裂。
    那些原本模糊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
    盔甲上的銅鏽、機器人體內的齒輪、老顧昀眼角的皺紋，甚至孩童顧昀懷裏木琴的裂紋，都在瞬間清晰如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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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有個活的來了。"
    沙啞的嗓音像砂紙擦過金屬，顧昀猛地轉頭，看見左側三米處站著個穿黑靴黑袍的男人。
    對方的臉被刀疤割裂成蛛網，左眉骨處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卻偏生生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眼睛裏沒有溫度，像淬了寒冰的刀尖：
    "等了三千年零七天，我也不廢話了——我第一個來。"
    話音未落，黑袍顧昀的身影突然扭曲成黑霧。
    顧昀甚至來不及抬手，那團黑霧就順著他的鼻腔鑽了進去。
    他的太陽穴立刻突突跳動，喉間泛起鐵鏽味，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畫麵：
    黃沙漫過斷戟。
    他跪在焦土上，懷裏是具穿紅裙的女屍。
    女人的九尾被斬成九截，每截都在冒黑煙。
    "阿九..."他的聲音裂開，指甲深深摳進沙裏，"我答應過帶你回塗山看雪的..."
    “我也來吧”半人半機械的顧昀也衝入顧昀體內：
    畫麵一變，暴雨砸在實驗室的玻璃上。
    機械義肢的顧昀攥著染血的芯片，全息投影裏漂浮著彩鱗的影像：
    "警告，女媧血脈融合度已達97，宿主生命體征即將崩潰。"
    他扯斷後頸的數據線，鮮血流進義眼的縫隙："繼續，就算爆成渣也要讓她活過來。"
    又一個清晰的畫麵出現，一座燃燒的神廟前。
    青年顧昀後背被巨斧的重量壓出血痕，他抬頭望著天，那裏懸浮著十二道金色鎖鏈，每道鎖鏈都穿透了古老頭的胸口。
    "放了他！"他的聲音在發抖，卻比地火更燙："要鎖就鎖我！我是嵌合體，我能承受！"
    "夠了！"
    顧昀抱著頭踉蹌，想扶住不存在的牆壁，現實與記憶的重疊讓他胃裏翻湧。
    他這才發現自己仍站在池底，隻是周圍的分身們不知何時圍了上來。
    有穿龍袍的顧昀摸著胡須笑，有紮著羊角辮的小顧昀拽衣角，甚至有個半透明的顧昀正把手指按在他肩膀上。
    "看到了？"
    刀疤顧昀的聲音從他體內響起：
    "這是我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沒護住九尾，沒救下彩鱗，沒替古老頭扛下所有鎖鏈。
    現在輪到你了，告訴我——"
    黑霧突然在他心髒位置凝聚成實體手掌："你拿什麽證明，你會做的比我好？"
    顧昀的神骨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他咬著牙扯住黑霧的手腕："我會的。"
    "是嗎？"刀疤顧昀的瞳孔收縮，"現在的你，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現在的我有.."
    顧昀的聲音突然發顫："有千萬個你們。"
    他望著周圍或憐憫或冷漠的分身：
    "你們沒完成的事，我來接；你們留的疤，我來舔；你們的遺憾——"
    他攥緊胸口的神骨，金光順著指縫溢出："會變成我的劍。"
    刀疤顧昀的黑霧突然消散。
    當他的身影重新凝實，刀疤下的眼角竟泛著水光：
    "好，算你...說得有理。"他退後半步，朝顧昀抱了抱拳，"下一個，該那小子了。"
    顧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右側的陰影裏，站著個穿白襯衫的年輕顧昀。
    對方懷裏抱著台老式相機，鏡頭上沾著泥點。
    他衝顧昀笑了笑，舉起相機：
    "我主要拍風景——不過先說好，你要是哭了，我可會拍下來。"
    話音未落，顧昀突然感到後背發燙。
    那是脊柱上信標在震動，法克澤沃奧的七色羽毛正透過衣物刺他皮膚。
    與此同時，所有分身的眼睛突然同時亮起不同顏色的光：金、銀、赤、青、紫...像無數盞燈在池底亮起。
    池水開始劇烈翻湧，那些原本溫順的靈魂光團突然瘋狂撞擊水麵，像在躲避什麽。
    穿龍袍的顧昀猛地拽住他胳膊，下一秒，顧昀的耳膜幾乎被震破。
    某種龐大的、帶著腐蝕味的能量波從頭頂壓下來，池底的光河被攪成亂麻，他看見西裝男子的混沌結晶在水麵上投下陰影——那是不屬於這個空間的氣息。
    "轟！！！"
    水麵下的氣泡突然全部倒湧，顧昀被衝擊力掀得撞向池壁。
    在意識模糊前，他看見白襯衫顧昀的相機鏡頭裂了道縫，裏麵漏出的光裏，有個戴麵具的身影正透過破碎的空間凝視他。
    顧昀的後腦勺重重撞在池壁上，星芒在視網膜上炸開。
    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細不可聞的脆響——這具融合了金剛妖猿血脈的身體竟也扛不住這股衝擊力。
    混沌能量波像條毒蛇，順著池水鑽進他的毛孔，所過之處皮膚泛起青黑，連神骨的金光都被壓得暗淡下去。
    "撐住！"刀疤顧昀的黑霧重新裹住他的腰，將他往池底更深處拽。
    穿龍袍的顧昀甩出半塊玉玨，在兩人周圍撐起金色屏障，玉玨表麵立刻爬滿蛛網裂紋。
    他能感覺到無數分身的力量正順著神骨匯入體內：
    刀疤顧昀的決絕、龍袍顧昀的沉穩、白襯衫顧昀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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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原本割裂的"可能"此刻像百川歸海，在他胸腔裏凝聚成一團更熾熱的光。
    顧昀咬碎舌尖，血腥味讓神智猛地一清。
    神骨突然迸發出刺目金芒，將周圍的混沌能量灼出一個個黑洞。
    那些原本瘋狂撞擊水麵的靈魂光團突然調轉方向，像飛蛾撲火般紮進他的神骨。
    不是被吸收，而是主動融入。
    顧昀的瞳孔泛起七彩流光，神奇的是，他能清晰"看"到周圍的能量流動：
    顧昀的指尖終於觸到裂縫邊緣，刺骨的寒意順著皮膚往骨髓裏鑽。
    顧昀轉頭，恍惚看見顧晨曦的幻影正站在水麵上。
    她的裙擺沾著血，發梢還滴著池水，卻笑得像朵帶刺的玫瑰：
    "哥哥又偷偷跑這麽遠？"她抬手甩出條血色鎖鏈。
    鎖鏈觸及昀指尖的瞬間，他體內的神骨突然發出龍吟般的轟鳴。
    所有分身的身影在他背後凝實，形成道千丈高的虛影。
    那是融合了所有"可能"的顧昀，每道身影都舉著不同的武器：
    有的持劍，有的握斧，有的抱著木琴。
    虛影都是顧昀，卻又有千萬種不同的情緒在流轉。
    他終於明白玄女之靈的話，傳承是橋梁，它連接的不隻是靈魂，而是所有"可能"的自己。
    當所有碎片共鳴，他不再是單一的個體，而是無數種人生的集合體。
    顧昀抬起手，千萬種武器同時刺向裂縫。
    顧昀能感覺到每道攻擊裏都帶著分身們的執念。
    這些執念化作最鋒利的劍，將能量波斬得支離破碎。
    "轟！"
    裂縫被徹底撕開，男人摘下了麵具。
    顧昀倒抽冷氣——麵具下的臉，竟與他自己的臉分毫不差。
    "你是誰？"顧昀握緊神骨長槍，"為什麽要阻止傳承？"
    男人笑了，笑聲裏帶著顧昀熟悉的沙啞：
    "我就是你，隻是在測試你而已，因為我需要驗證。"
    男人走向顧昀，每一步都在地麵投下重疊的影子。
    "傳承的真正目的...是讓所有"可能"的我們，成為"現在"的我的助力。
    當你能看見所有可能，你就擁有了...改寫命運的資格。"
    男人推了顧昀一把："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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