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靜的可怕，美惠姐手裏正在折疊的金元寶“啪”的散開。
    郝姐的瞳孔微微收縮，她顯然還記得這個香客的情況，連忙誇常天霸看卦看的準。
    “再看看這個。”郝姐又遞來了一張寫著“丁卯”年命的紅紙，陽陽再一次把紅紙小心的遞到常天霸手中。
    我的右手突然自己抬起來，小拇指以詭異的角度彎曲，在紙麵上叩出三長兩短的節奏，常天霸借我的手冷笑：“墮胎嬰靈纏身，怨氣太重，超度時沒給孩子燒紙房子，超度經文也少放了，需再超度一次即可。”
    話音未落，供桌上的酥油燈“啪”的爆出一個火花，火苗竄起老高，這事兒隻有當事人和當初操辦法事的郝姐知道。
    常天霸看卦的準確度迎來了三人連連叫好聲，我能明顯的感受到常天霸的心情都在變好，也許是因為考驗通過，他的心裏也放輕鬆了些。
    最驚人的是常天霸離體的方式，他根本沒有等郝姐放送仙曲，直接從我天靈蓋衝出一道青光。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可以掌控身體了。
    真是幹脆又利落的仙家。
    此刻，仙家千千萬，性格不相同，這句話具象化了。
    常天霸剛走，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郝姐已經掐滅了香爐裏的殘香，又緊接著續了一排香。
    “有請蟒家教主。”
    郝姐的唱和聲剛落，二神調《日落西山》就砸了下來，我的脊椎骨像是突然被通了電，從尾椎竄上來一陣酥麻，緊接著整個人就不受控製的搖晃起來。
    我知道上來的一定會是蟒老爺子，這是蟒老爺子來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的。
    和前幾次完全不一樣，黃家仙家上身能感覺到明顯的歡快，仙家樂的甚至想跳個舞，胡家上身是中規中矩透著威嚴，常家上身手要合十帶動兩條手臂一起扭動。
    而蟒家，勁兒大的像是要把我的骨頭拆開重組，左右兩邊肩膀一前一後轉著圈不斷扭動，就好像一條特別粗的大蟒蛇在遊動著魂體，力爭和我身體的每一個穴位都貼的嚴絲合縫，肩膀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腦袋前後甩動的幅度幾乎要扯斷頸骨。
    “嗬”，我喉嚨裏擠出蛇類吐信般的聲響，舌尖不自覺的舔過牙齒。
    蟒老爺子不斷的在調試我的肉身，就像匠人打磨新的工具。
    他的神識像條巨蟒纏繞著我的魂魄，每一片鱗甲都精準的卡在我的穴位上，肩井穴抵著蟒腹最堅硬的鱗，命門穴貼著蛇尾最敏感的神經。
    接仙曲放了足足兩次，我才感受到熟悉的白光一閃。
    我退了下來，蟒老爺子已經完美的接管了我的身體。
    郝姐舉著煙盒的手放在半空，“老仙來跟草卷嗎？”
    蟒老爺子擺擺手，連手腕轉動的角度都透著一股謹慎，大概是想起了上次陽陽出馬捋仙的時候老常抽煙被郝姐懟了，明明抽煙的蟒老爺子幹脆的拒絕了，免得節外生枝。
    畢竟誰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裏挨訓。
    老常：.......
    “哪位仙家來落馬？”
    “蟒家蟒天霸。”
    “在這堂子上幹啥活？”
    “陳門府蟒家教主。”
    “在哪座山修行？”
    “安徽池州九華山。”
    “跟弟子什麽緣分？”
    “前世一起修行過。”注：這裏的前世不是單指上輩子，而是之前的某一世）
    .............
    就在這一來一回中，蟒老爺子簡單的介紹了自己和現在堂口的整體情況。
    郝姐又不禁問起了當初仙家們被扣得時候詳細細節。
    蟒老爺子得語氣，帶著一種經曆滄桑後的從容，郝姐的問題剛問出口，他的神識就在我體內微微震動，彷佛一條盤踞了五千年的巨蟒緩緩抬頭，卻又在瞬息間歸於了平靜。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蟒老爺子借著我的嘴張口，語氣裏沒有絲毫波瀾，卻透著一股威嚴。
    他抬起手輕輕一揮，袖口帶起的風吹向香爐裏燃起的香，煙霧扭曲了一瞬，化作兩條交纏的小蛇，又很快恢複原狀。
    我恍惚間想起第一次和蟒老爺子對話的場景。
    那時候我剛知道自己有仙家，心裏既忐忑又激動，甚至傻乎乎的問他們：“你們......喜歡我嗎？”
    蟒老爺子當時也是這樣淡然，讓陽陽轉達的話語彷佛從很遠的山穀傳來：“我們和你之間，不存在喜歡或不喜歡的關係，既然選擇了你，你也知道了我們，那就是累生累世修來的緣分，我們雖未修成正果，但也是一心向善，隻為及咱功德，幫助他人。”
    郝姐的眼神微微閃爍，似乎察覺到了蟒老爺子的不尋常，她手中的銅錢無聲的落在桌案上，排出一個奇怪的卦象。
    不是卜算，而是某種敬畏的示意。
    她甚至沒像往常一樣考校蟒老爺子的本事，隻是恭敬地問道：“蟒天霸老仙家，您家還有哪些仙家？您方便給他們一塊兒報個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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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蟒老爺子沒有絲毫拖遝，一個個名字從他口中沉穩吐出.
    “蟒天龍、蟒天青、蟒天花、蟒天紅......”
    每報一個名字，我的心髒都會有一絲顫動，當蟒老爺子把家裏幾個外五行仙家們的名字也報出來時，我的指尖微微發麻，彷佛有電流竄過。
    郝姐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記錄的極為認真。
    等最後一個名字落下，她才抬頭問道：“您還有什麽要交代弟子的嗎？”
    蟒老爺子沉默了一瞬，隨後緩緩開口，聲音裏帶著少有的溫和：
    “我對我的弟子，沒有那麽高的要求。”
    “隻希望她好好修行，戒驕戒躁。”
    “希望她一直平安健康快樂。”
    “隻要不忘本心，看好每一個卦，做好每一場法事，幫助到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
    “那麽——”
    “我就會一直護著她。”
    話音落下，屋內一片寂靜，隻有供桌上的香爐青煙嫋嫋，勾勒出一條盤旋的蟒影，又緩緩消散。
    郝姐深吸一口氣，鄭重的點了點頭。
    而我的眼眶不知何時微微發熱，的眼角有絲絲淚意，但我知道那不是蟒老爺子的，那來自我本人。
    其實這半年多，蟒老爺子給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古板又嚴厲。
    我不聽仙家們的話和木哥談戀愛的時候，蟒老爺子是直接讓蟒天龍叔叔往死裏揍我。
    有一次初一我忘記上供的時候，蟒老爺子也是讓一個仙家裝鬼嚇我，讓我從此再也沒有忘記過初一十五要上供。
    我一直，一直一直，都挺害怕蟒老爺子的，就像懼怕家裏特別威嚴的長輩。
    可今天，此時此刻，蟒老爺子對我說的話，不是訓誡，不是要求，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承諾。
    他不需要我多厲害，不需要我多拚命，他隻希望我——穩穩妥妥的走下去。
    然後，他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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