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過手機聽筒的呼嘯聲漸漸弱了些，我望著屏幕裏王軍師兄忙碌的身影，那些堆成小山的金色元寶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光。
    我喉間滾動的疑問終究化作了沉默，可能不同堂口的仙家有不同的行事章法吧，更何況我也從未接觸過關於陰婚的東西。
    “師兄，法事一結束，這個事情就解決了，我身上就不會再難受了對不對？”我問道。
    鏡頭那邊的師兄點了點頭，“小師妹放一百個心，一會兒把表文和東西都燒掉之後，我家仙家就回去幫你處理，你就不會再難受了。”
    見他拍著胸脯保證的模樣，聽著他斬釘截鐵的承諾，懸了兩天的心終於有了落點。
    客套的感謝話像連珠炮一般說出口，才掛斷了視頻電話。
    一個多小時後，手機瘋狂震動了幾下，是王軍師兄發來的五個視頻。
    點開視頻的瞬間，火光撲麵而來——那兩床繡工精美的紅綢棉被在烈焰中扭曲成猙獰的形狀，紙紮別墅的金漆在高溫下融化。
    當最後一盞蓮花燈被火苗吞沒，我忽然捂住嘴，一直盯著屏幕的眼眶微微發酸。
    那團烈火燒盡的何止是師兄做法事準備的材料，更是連日來壓得我喘不過氣的惶恐。
    夜幕如墨，一陣困意將我拉入夢境深淵。
    恍惚間，銅鈴叮咚聲自遠處飄來，一排紅綢蓮花狀的燈籠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我置身在飛簷翹角的古宅前。
    鳳冠上的珍珠硌得額頭生疼，被一塊大紅色的蓋頭蓋住，繡著金線的喜服重若千鈞，層層疊疊的裙擺掃過台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喜娘尖細的嗓音劃破寂靜：“一拜天地——”
    我機械的彎腰，餘光瞥見身旁一個模糊的身影，卻始終看不清那張臉。
    一陣沉香的氣味鑽入鼻腔，明明夢裏是一個喜慶至極的婚禮場麵，四周賓客的麵容卻蒼白如紙，個個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掌聲稀稀拉拉得如同喪葬上演繹的鼓點。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紅蓋頭下的世界又隻剩下朦朧的血色，我被牽引著穿過回廊，忽有冷風卷起裙擺，恍惚間似乎看見王軍師兄焚燒的紙紮別墅在霧氣中浮現。
    新房門“吱呀”打開，銅盆裏的火光照亮床榻，兩床大紅棉被靜靜的鋪展，那熟悉的並蒂蓮正是法事裏付之一炬的物件。
    秤杆挑起紅綢的瞬間，一個男子的呼吸拂過耳畔，帶著涼意。
    可無論我如何睜大眼睛，那張臉始終模糊的對不上焦。
    直到燭光熄滅的那一瞬間，我才猛然醒了過來。
    朦朧間，我仿佛真的穿越回了古代，青磚黛瓦下，紅綢翻飛間，親身經曆了一場原汁原味的中式婚禮。
    我下意識活動了下身體，驚訝地發現竟沒有半點不適，先前被噩夢糾纏的胸悶頭疼也全然消散。
    我忍不住在心底暗自驚歎：王軍師兄做的這場法事當真是立竿見影，不過一夜功夫就驅散了身纏的陰翳。
    帶著重獲新生般的輕鬆，我翻了個身，很快又墜入了安穩的夢鄉。
    與老吳約定見麵那日，天空飄著毛毛細雨，聚寶齋的大門半掩，在雨霧中泛著溫潤的光澤，管家見我到來，熟稔地領著我穿過回廊，穿過上次擺滿古玩字畫的前廳，徑直來到了後院專門的茶室。
    推門而入時，一陣茶香撲麵而來，老吳與道哥正相對而坐，茶案上子茶壺嘴騰起熱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起來相談甚歡。
    聽見聲響，道哥緩緩轉過頭，那雙微眯的眼睛像是蒙著一層薄霧，卻又透著幾分通透的犀利，自上而下將我打量了個遍。
    被這樣的目光審視，我渾身不自在，隻得扯出一抹尬笑，抬手向二人打著招呼：“老吳，道哥，我來晚了。”
    老吳手中的茶盞還未放下，聽到聲響轉過頭來，我清楚地看見，他的眉毛在瞬間擰成了兩道溝壑，眼神裏滿是疑惑。
    這突如其來的凝重神色，讓我後頸泛起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原本輕快的腳步也不自覺慢了半拍。
    我迅速走到老吳身旁的空椅坐下，椅子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我疑惑地開口：“你們倆怎麽這樣看著我？我臉上有髒東西？”
    老吳放下茶盞，他微微搖頭，“總覺得你身上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說完，他目光又一次掃過我的眉眼，像是要透過皮肉，看到我的靈魂。
    道哥適時輕笑一聲，端起茶壺續水，水流注入茶杯的潺潺聲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老吳跟我的感覺應該差不多。”他轉動手中的茶杯，“就是覺得你的狀態好像丟了魂似的。”
    這句玩笑話讓我下意識想起昨夜那如夢似的穿越，喉間突然有些發緊，我尬笑了兩聲：“最近確實一直都沒休息好，可能是太疲憊了。”
    老吳似信非信的哼了一聲，重新端起茶杯輕抿。
    道哥卻沒移開視線，他眼睛裏閃著捉摸不透的光，仿佛能看穿我強壯的鎮定。
    直到我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杯，指尖觸到滾燙的杯壁時，他才慢悠悠的移開目光，又對著老吳說：“所以老道士的意思是不同意把秘籍上半卷交出來？”
    “你見到老道長了？”我問老吳。
    老吳點點頭，我看著道哥麵前放著一個木匣子，正是裝著雪靈芝的那一個。
    老吳眼神瞟過雪靈芝，“雪靈芝你拿到了，秘籍下卷的線索該告訴我們了吧？”
    道哥斜倚在檀木椅上，指尖繞著茶盞中飄起的熱氣，輕笑漫開，那雙眯起的眼睛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算計，仿佛一切都已經在他股掌之間。
    他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上的古玉扳指，悠悠地對老吳開口：“秘籍下卷的線索我可以告訴你，但你還得幫我辦件事。”
    話音未落，老吳“騰”地站起身，椅子在青磚地上拖出刺耳聲響，臉上寫滿了不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上次分明說好，隻要我們將雪靈芝送來，你就告訴我們線索，怎麽？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道哥，也要學那市井無賴出爾反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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