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美的記憶裏，從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似乎每一個成長階段——從咿呀學語的嬰兒時期，到天真爛漫的幼兒園時光，直到現在作為小學生的日子——都仿佛被定格在這條熟悉的勝利路上的銀行大院之中。然而，事實並非完全如此。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陽光透過玻璃窗，輕柔地灑在外屋炕頭的飯桌上。小美和二姐方小莉正一邊寫作業，一邊輕鬆地聊著家常。這時，方小莉突然放下手中的筆，臉上帶著思索的表情，仿佛在回憶一段過往的經曆。隻聽她溫和地對小美輕聲說道：
    “美兒，你可能不太記得了，其實咱們家是在你快兩歲半的時候，才從原來中行街的老銀行大院搬到這兒來的。”
    “真的呀？那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小美瞪大了眼睛，滿臉困惑地問道。
    “你那時候還不大點兒呢，記不住這些也正常。”方小莉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容，輕輕拍妹妹的腦袋，又低頭繼續寫起作業來。
    正在裏屋踩著縫紉機的小美母親，聽到姐妹倆的對話後，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用略帶調侃的語氣在裏屋說道：“就你那榆木腦袋，能記住啥？”
    似乎嫌刺激的三女兒還不夠，她又補上了一句：“要說咱們家啊，也隻有你哥和你二姐記性好。”
    小美聽到母親的調侃，雖然心裏有些不服氣，但也隻能朝裏屋的方向使勁瞪了一眼，然後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盡管她知道隔著一堵牆的母親根本無法看見也無法聽到，但這樣的小動作卻讓她的內心得到了一絲舒緩和釋放。
    一旁的方小莉見妹妹這樣，抿嘴笑了笑，然後轉頭朝裏屋的方向說道：“媽，我和我哥在美兒這麽大的時候，估計也一樣記不住太多的事情。”
    小美二姐的這句話仿佛是一道潤滑劑，使得空氣中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裏屋又傳來她母親繼續踩踏縫紉機的“卡塔卡塔”聲，顯然趙秀兒也並不在意剛才的對話，又繼續專注地忙起了她手裏的活。
    在小美的心中，她二姐方小莉宛如一個完美的典範：不僅容貌出眾，人也聰明伶俐，在班裏和年級裏的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她常常會禁不住這樣想，同樣是父母的女兒，為何她二姐各方麵就如此出色呢？這讓她既羨慕又感到好奇。
    有時候，小美內心深處也對自己產生一絲疑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真的被母親用笤帚和擀麵杖給敲傻了啊？不過每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又立刻自我否定。畢竟，在同齡孩子裏，無論是陳翠珍、薑永惠還是張燕之流，她方小美明顯要聰明伶俐許多啊。作為班級裏的語文課代表，上學期她還當過班長呢，這些事實足以證明她在某些方麵並不遜色呀。
    不過提到算數，小美就不禁眉頭緊鎖，相比於不怎麽費腦筋的文科，她的算數成績確實很差勁。想到這裏，她再次用力地搖了搖頭，心中愈發肯定：算數不好一定與從小挨母親笤帚和擀麵杖揍有關，沒錯，一定是這樣！她心中更加篤定。
    這樣的對比讓小美不覺深思起來，看來以後不能老頂撞母親了，得學學她二姐方小莉，無論何事都能保持足夠的冷靜，也從不跟母親發生爭執，因此，她從未受到過母親的責罵或體罰。
    小美終於理清了思緒。她意識到，她二姐之所以能夠得到母親更多的耐心和好脾氣，正是因為她一直以來優異的學習表現。這一點，是她短期內無論如何都難以做到的。雖然有些無奈，但也更加明白了努力的方向，決心向二姐學習，不斷提升自己。
    “唉，”小美轉而又不覺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仿佛是對自己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正如班主任王老師常對他們說的那樣，“人的性格往往很難改變。”看來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還是保持本色，繼續做個獨一無二的自己吧。這個念頭一起，頓時讓小美釋然了不少。
    說到老銀行大院，小美對它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了。自打上小學以來，她時常會跑到中行街找住在那裏的小夥伴們一起玩耍。老銀行大院就坐落在中行街的盡頭，那裏就像是個童年的樂園，他們班好幾個同學都住在大院裏，還有幾個同學住在那條街上。
    住在銀行大院裏的小夥伴有與她同姓的方向陽，父親給行長當司機的許嘉玲，還有家裏和她家一樣有五個孩子的林小五，小美最常去串門的好朋友。三班的來興華也住在老銀行大院，他父親也是給行長開車的。
    中行街的老銀行大院呈長條形，比起他們現在居住的銀行大院要顯得窄巴許多，但布局上卻很相似，也是裏外兩個院子。外院麵積相對寬敞些，住著更多的住戶，大人小孩人來人往，熱鬧些。而據她大姐方小玉的回憶，他們家過去住在四四方方的後院裏，那裏比前院安靜多了。
    後院雖不如前院熱鬧，卻承載了他們家不少溫馨的記憶。最初，這裏甚至還設立了一個托兒所，共有三戶人家共享這片天地。方小玉、方錦程、方小莉，當然還有當時還未滿一歲的小美，都曾在那所托兒所裏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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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兒所裏大小孩子眾多，但阿姨卻隻有兩個人，大點的有即將入學的小朋友，小的甚至比當時的小美還要年幼幾個月。
    “那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臨時托管所了？”
    小美不禁有些愕然。憂慮地想象著那些尚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們如何應對日常生活的場景，腦中浮現出自己若是同樣年紀時的畫麵，頓時心頭泛起陣陣涼意。她滿目關切地望向正娓娓道來的大姐方小玉，內心莫名的不安在悄然滋生。
    方小玉似乎察覺到了二妹的憂慮，並沒有讓這種不安的氣氛持續太久。她輕輕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帶著些許自嘲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溫暖的陽光輕拂過絲綢般柔和而富有感染力。恰巧此時，明亮的光線透過門窗玻璃，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上，令她的麵容顯得更加光彩照人，生動而迷人。
    小美呆呆地凝視著大姐，心裏不禁暗自讚歎：原來他們家最美的姑娘在這兒啊！雖然她二姐方小莉的皮膚也很白，但相比之下，還是比不上大姐這種渾然天成、毫無瑕疵的潤澤之美。
    而此刻的方小玉，似乎正沉浸在對過去某些辛酸往事的追憶之中，小美從未見過大姐臉上有過這樣的表情。深知其中必有故事的她不敢輕易打擾這份寧靜，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耐心的等待她繼續講述那段充滿了坎坷的過往。
    “爸媽考慮到你哥即將要升入小學一年級了，所以就不讓他去托兒所了，”方小玉悠悠回憶著，“那時我還在讀三年級，每天中午一放學就得趕緊回來幫著家裏燒火做飯，還要看著你哥。”
    小美一聽，不禁插嘴道：“你們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把我哥一個人留在家裏，放心啊？”
    方小玉輕鬆地笑了笑，仿佛在回憶一件趣事，“放心什麽呀，爸媽直接把他鎖在家裏了，事先給他準備個痰盂解決大小便問題，再放些吃的和水，他自個兒在家玩得可高興了。你也知道，你哥從小就愛鼓搗各種小玩意，估計那時候他自己很樂意呆在家裏呢。”
    聽到這裏，小美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轉而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關於自己和二姐小時候在托兒所的事情。“大姐，別再提我哥的事了，你就接著說說我和我二姐在托兒所的事吧。”
    方小玉點點頭，繼續講述那段忙碌的日子：“媽媽每次送你們倆去托兒所之前，都得先讓你們解決了大小便。當時你二姐這方麵已經學會了自理，不過你那時候還太小，早上媽媽要忙著收拾家和準備早飯，所以都是由我來幫完成這個‘任務’。”
    小美聽罷，頓時對大姐充滿了敬意和感激。她不由心算了一下，那時候的大姐也就不到十二歲而已，卻已經開始擔起了半個母親的角色——既要協助媽媽料理家務、又要悉心照顧年幼的弟弟和妹妹。這樣的大姐，無疑成了他們家中不可或缺的支柱，承擔了許多責任義務。
    在托兒所的日子裏，有了二姐方小莉的陪伴和照顧，小美沒有出現太尷尬的情況。然而，生活中總會有意外發生，即便是細心的方小莉也無法做到萬無一失，而且那會兒她也隻比妹妹大三歲。
    有一次，方小莉未能及時接收到妹妹的“緊急信號”，結果釀成了一場“慘景”。當小美母親下班匆匆趕來接她們姐妹時，發現二女兒滿臉的愧疚、淚水盈盈地望著自己，而小床上的三女兒扶著鐵欄杆委屈地嚎哭著，身上穿著當天的藍底白花棉褲，上麵斑斑點點的痕跡昭示著剛才發生過什麽。托兒所的阿姨就那麽不管不顧的將孩子丟在小床裏。
    火爆脾氣的小美母親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當下就與那兩位阿姨激烈的吵了起來。最終結果是，她們的媽媽憤然的將兩個女兒帶回了家中，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將她們送回到托兒所去。
    這場風波平息之後，在白天父母上班不在家的時間裏，照顧小美的責任便落在了哥哥方錦城和二姐方小莉的肩上。兄妹二人齊心協力，共同承擔起照料妹妹的任務。隨著母親所在的儲蓄所調整為上下午倒班製，她也能夠抽出半天時間留在家中照看孩子。這樣一來，全家終於暫時告別了那段“顧此失彼”、手忙腳亂的日子，生活逐漸恢複了有序和平靜。
    “美兒，你還記得不，有一年媽帶咱們幾個去老銀行大院對麵澡堂洗澡的事兒？”
    “記得，那次可真是險，差點丟掉命。”
    她二姐這麽一提，小美腦海裏立刻浮現出當時那可怕的場景：
    澡堂門栓剛從裏麵拉開，外麵排隊的女人們就帶著孩子一窩蜂地往裏麵擠。“美兒！你在哪兒呢？莉兒，快和你大姐站邊上，媽找你妹妹去。”
    盡管小美聽到了母親那響亮的呼喊聲，可她已經被人潮推倒在地，眼看著就要被踩踏，恐懼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回應。
    “哎喲，這是誰家孩子啊，快把她扶起來，都別擠啦！地上有個小姑娘呢！”
    幸好有位好心的阿姨把小美拉了起來，她獲救後這才放聲大哭了起來。
    “美兒！哎呀，你剛亂跑什麽呀！”趙秀兒擠過來，向那位好心人道了謝，氣得在三女兒背上狠狠拍了一下，斥責道。
    “孩子都嚇壞了，你還是快帶著她出去吧，別再罵了。”
    那位阿姨顯然不喜歡小美母親的做法，撂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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