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廣播聲響起時，夕陽已經將機械廠的廠房染成了橘紅色。
    徐長平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將鋼筆小心地插回筆筒。
    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膀，順手換掉了身上的白大褂。
    走出辦公室，徐長平微笑著回應幾個醫生的道別，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
    推著自行車走到廠門口，遠遠地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
    楊筱月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確良襯衫，下擺紮在藏青色的長褲裏，顯得格外精神。
    她身邊的小咪則穿著因為上幼兒園，新買的紅色背帶裙，兩條小辮子隨著她蹦跳的動作在空中劃出歡快的弧線。
    夕陽的餘暉溫柔地籠罩著她們，給楊筱月的發梢鍍上一層金邊，也把小咪的笑臉映得紅撲撲的。
    徐長平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白天那些關於工作的煩惱、關於那個檔案的憂慮，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糖果哥哥！”小咪眼尖，第一個發現了他，立刻像隻小兔子一樣蹦跳著跑過來。
    徐長平趕緊支好自行車，蹲下身張開雙臂。
    小姑娘結結實實地撞進他懷裏，帶來一股陽光和糖果混合的香甜氣息。
    “哎喲，小咪今天這麽熱情啊？”徐長平笑著把抱到了自行車的前杠上。
    楊筱月緩步走過來，眼睛裏盛滿了溫柔的笑意：“慢點，別摔著。”
    她伸手輕輕扶住小咪的後背，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徐長平的手背，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小咪第一天上學感覺怎樣，還習慣嗎？”徐長平笑眯眯的看著小咪。
    “習慣！老師對我可好了，說我是最乖的小朋友！”小咪驕傲地挺起胸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徐長平等待著他的誇獎。
    楊筱月在一旁抿嘴一笑，伸手幫小咪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領，眼神中泛起溫柔：“她從放學就念叨著要來接你。”
    徐長平心頭一暖，像是喝下了一口溫熱的蜂蜜水。
    他調整了一下自行車把手，確保小咪坐得穩穩當當：“走，咱們回家。今晚我給你們露一手，做個紅燒肉。”
    楊筱月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那我可得好好嚐嚐。”
    三人的影子在夕陽下被拉得很長，像一幅流動的剪影畫。
    小咪一路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聲音清脆得像隻小黃鸝：“今天我們學了"大"字，王老師說我寫得最好！還有啊，小明帶了個鐵皮青蛙，會跳好遠呢！”
    徐長安一邊騎自行車，一邊不時發出驚訝的感歎：“真的嗎？這麽厲害？”
    快到四合院的時候，楊筱月突然說道：“對了，將軍胡同的那個房子既然已經修繕得差不多了，你有時間就幫我搬一下家吧。”
    徐長平扶著自行車的手指微微一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想起了徐建安的叮囑，沉默了片刻，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將你房間裏的床，換成炕吧，免得小咪住過去不習慣。”
    楊筱月明顯愣了一下：“不用了吧，再說譚師傅現在應該也沒時間過來幫我弄了。”
    她們家的活計剛結束，譚木匠就被附近的一家人給請過去改造房子了。
    夕陽的餘暉照在楊筱月的側臉上，徐長平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細小陰影。
    深吸一口氣，徐長平眼神略帶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容置疑的說道：“我抽時間自己給你砌，很簡單的。”
    楊筱月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在看到徐長平的眼神後，明顯怔愣了一下。
    她想起來了，當初譚木匠給她家修房子的時候，說過地下有個地窖，徐長平突然說要砌一個炕，應該是想將那個地窖打開。
    自以為想明白了原因，楊筱月就沒再說拒絕的話，她輕笑一聲，眼神帶著些縱然道：“那好吧，等哪天你有空過去給我弄。”
    徐長平知道楊筱月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暗自鬆了口氣，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回到家，徐長平係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飯。
    廚房裏很快飄出蔥薑爆鍋的香氣，楊筱月挽起袖子要幫忙，卻被徐長平輕輕推了出去：“今天說好我下廚的，你去陪小咪吧。”
    楊筱月見他這麽堅決，也就笑著退出了廚房。
    沒一會兒功夫，小咪就踮著腳站在廚房門口，鼻子一聳一聳地嗅著香氣：“糖果哥哥，紅燒肉什麽時候好呀？”
    徐長平用筷子夾起一小塊肉，吹涼了遞到她嘴邊：“小饞貓，嚐嚐看。”
    看著小咪滿足地眯起眼睛，他的心裏湧起一股暖流。
    晚飯後，小咪一刻也閑不住，抱著她養的那隻海東青就在院子裏玩耍來。
    徐長平透過窗戶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輕輕的笑容。
    他轉身泡了兩杯茉莉花茶，放在正在看書的楊筱月麵前。
    茶杯裏的熱氣嫋嫋上升，徐長平卻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後，楊筱月放下手中的書，輕聲問道：“徐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心事兒啊！”
    徐長平回過神，發現自己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有些涼了的茶杯。
    他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聲音有些幹澀的說道：“是關於小咪的。”
    楊筱月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手一抖放在腿上的書就掉到了地上：“小咪怎麽了？”
    她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勁，手指緊緊攥住了沙發套。
    徐長平連忙握住她冰涼的手：“別擔心。”
    從背包裏取出那個牛皮紙文件袋，遞給了楊筱月：“這是今天我一個長輩給送來的。小咪的母親叫林婉，是一名烈士......”
    徐長平頓了頓，喉嚨發緊，接著說道：“她的父親也是，而且犧牲的更早。”
    文件袋被打開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楊筱月的手微微發抖，接過那些泛黃的文件和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眉眼間依稀能看到小咪的影子，穿著老式軍裝，笑容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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