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再三後，於悠然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就目前來看，病人的表現比預想中的要好得多，所以暫時也沒什麽需要向您報告的。”
    院長點了點頭，看得出他對於悠然的回答很滿意。於悠然暗自鬆了口氣。
    “不過也不要掉以輕心。我們的病人不同於常規病人，不能僅看她的表麵表現來判斷病情。”
    “嗯。”
    “對了，你了解407之前的那個病人的情況嗎？”
    於悠然忙捂住嘴，沒讓自己的尖叫聲發出來。她坐在後排，而此刻院長的視線恰好從後視鏡上移開，並沒看到她的異常表現。
    “怎麽不說話？”院長催促道。
    “不……清楚。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與vip病房扯上關係，所以就沒注意過那位病人的情況。”
    院長沒對於悠然的解釋做任何評判，而是說：“那個病人是我的前妻。”
    “你的前妻？”於悠然發自肺腑地驚問道。
    “是的。我們是大學同學，相愛四年。畢業後我向家人公開了我們的戀情，結果遭到他們的反對。”
    “他們為什麽反對呀？”於悠然失落落地問。她想到了自己與邢佳明的婚姻，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門不當戶不對唄。”
    “都什麽年代了，還講究這個？”於悠然咕噥著。她想說“為什麽做父母的都有這種老觀念”，但想到這話會對對方父母失禮，就沒說。
    “同很多叛逆的年輕人一樣，他們越是反對，我越要與他們頂著幹。我們背著家人私奔了，結果後來……釀成了慘劇。”
    “怎麽回事？”
    “家人知道後大動肝火，千方百計地找到了我們。為了防止我們再次出逃，他們作出了接納她的承諾，但那隻是表麵的。結婚後，我出國留學，她留在家裏。他們不停地刁難和折磨她，讓她受到了刺激。”
    “這也太殘忍了吧，畢竟都成了一家人了呀？”
    “是呀，我也沒想到他們真能做得出來。”
    “他們可是你的親生父母呀，就算不為她著想，也得顧慮你的感受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於悠然從心底裏慶幸——與他的父母比起來，自己的母親簡直算得上“寬宏大量”了。
    院長看了於悠然那一眼，說：“我的家庭……很複雜的。”
    “哦。”於悠然點點頭。她知道這對院長來說應該是個敏感的話題，便沒有多問。
    “我完全沒料到她會自殺。”院長歎了口氣，“每次我回國，看到她生活得不錯，與家人的關係似乎也很理想，看來這是他們想方設法讓我產生的錯覺。”
    “你妻子也不告訴你真相嗎？”
    院長搖搖頭，“她不僅不說實情，還總是表現出很快樂很幸福的樣子。看來她一方麵怕我擔心，另一方麵還是懼怕家人，他們的折磨已經讓她恐懼了。”
    於悠然看不到院長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裏能聽出來，他很傷心。
    “真可憐。”於悠然深表惋惜和同情，“我見過……你前妻，是個漂亮的女人，在我印象裏，她的病情也不是很嚴重，自殺了，真可惜。”
    “唉，可惜又能怎樣？已經成為過去了，珍惜現在吧。”一聲歎息後，院長回了下頭，問，“你怎麽樣？有男朋友了吧？”
    於悠然點點頭，說：“我們快要結婚了！”
    “祝福你們。”院長回頭衝她一笑，那笑容似乎有幾分真誠。
    於悠然有些感動，朝前探了探身子，說：“謝謝院長。”
    這時候，車子已經進入了城區。
    “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吧。”
    “不用了。”於悠然無意識地推辭。
    “怎麽，怕你未來的老公看到？”
    “不是。”於悠然笑著搖搖頭，“他沒這麽小心眼的。”
    “那就別推辭了。再說了，你在這裏打出租車，不劃算呀。”
    於悠然想想也是，便說出了自己小區的名字。
    早晨一上班，於悠然先向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同事了解了一下407病房裏的病人昨天夜裏的情況，得到的答複很令她滿意——病人一夜無事，十分平靜。
    “我差不多都忘了那裏還住著人。”值班同事用一種近乎討好的語氣說。於悠然大跌眼鏡。她知道，不出意外的話，從今往後她就得接受這種來自於同事們的“厚愛”了。
    完成交接班後，於悠然立刻朝407走去。
    病人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前的搖椅上，雙眼凝視著窗外。因為是四樓，窗外沒有樹木的遮擋，可以一眼望到天空和遠處的山巒——療養院就順勢建在一座山的陽麵的腳下。於悠然順著病人的視線望出去，看到天空異常潔淨，幾乎沒有一絲雲彩，隻塗抹著一層朝陽瀉下的金色光輝。山巒呈現出深青色，略顯模糊，像一個沉默的巨人。看到這副場景，於悠然產生了一絲溫暖的感覺。當然，這幅場景不僅包括窗外的景色，還有窗邊這位沉默安靜的病人。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失約，她不禁有些內疚起來。她想好了，等病人吃過早飯，用完藥，一定帶她去外麵轉轉。
    她用一種溫婉的語氣打破了房內的沉默，“睡得還好吧？”
    病人緩緩地轉過身。她的雙眼還略有些浮腫，但看表情狀態應該還不錯。她看了於悠然一眼，麵無表情地說：“睡前服了安眠藥，能睡不好嗎？”
    於悠然暗自驚歎：她好厲害，什麽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於悠然笑著解釋道：“為了保證病人的睡眠，我們隻能這樣。”
    病人沒再開口，看起來也沒有生氣。
    “先吃早飯吧。半個小時後打點滴，然後，我陪你出去轉轉。”
    病人應該很高興這種安排，空洞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不過她並沒有通過言語表現出來，沉默著點點頭。
    “早飯想吃什麽？”
    按規定，病人的一日三餐由主治醫生決定。昨天於悠然向主治醫生征求意見時，得到的答複竟然是“沒有禁忌，可根據病人胃口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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