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佳明剛把手機放下，就聽到另一條短信的聲音。打開一看，沒有姓名顯示，但是來自於他熟記在心的那個手機號，短信內容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草草地掃了一眼便按下了刪除鍵。他再次將手機丟到桌上。周圍的同事都在埋頭工作，沒有人注意他的舉動，而且即便注意也無法看到短信的內容，盡管如此，他還是條件反射般地掃視了周圍一眼。
    一切看起來平靜如常，他的視線回到眼前的顯示器上，可他的內心卻無法恢複先前的平靜了。他感覺到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跳了出來——跟往常一樣，它趴在自己耳朵上低聲地嘲笑著，他聽不清楚它的話，但大體意思他是知道的——它在嘲笑自己齷齪。
    每到這時候，他都會為安撫另一個自己而費一番唇舌——
    我知道這樣做很齷齪！
    這是他慣常說出的第一句話，說完之後他就會吐一口氣，那感覺就像一個生了瘡痛的人被挖開了瘡口——疼痛難忍但卻是異常輕鬆的，然後他就開始說出那一大堆為自己開脫的理由——比如，為了能順利地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於悠然娶回家、為了能讓現在看起來無比艱難的生活變得輕鬆，如此等等。理由很俗套，甚至有些幼稚可笑，但他卻是屢試不爽，就像現在，一番“自我開脫”之後，另一個自己便跳回身體裏，他也恢複了平靜。
    可是思路到底是被打斷了，望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邢佳明感覺大腦卻是一片空白。下班之前必須提交文案，這是經理的要求。他看了看表，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準備去喝點水，抽支煙，以便能重新找回靈感。
    “沒靈感了？”
    邢佳明轉過頭，同事李樂正笑嗬嗬地望著他。他點點頭，笑了笑。
    “不用這麽拚命吧？”
    邢佳明愣了一下，他仔細地觀察著李樂的笑容，心裏則快速地分析著他笑容裏所包含的感情成分。在確定他的笑容應該屬於單純之後，他略帶苦澀地搖搖頭，說：“不行呀，快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嗬嗬！”李樂笑了笑，“今晚上還準備去放鬆一下嗎？”
    邢佳明的心使勁跳了一下——確切地說是痙攣。這一次，他發現李樂的笑容並不像剛才那麽單純了，甚至還有些詭異。他立刻產生了一種隱私被窺視的慌亂感覺，躲在暗處的一雙雙眼神變成了一團火燒了起來。他低著頭，強作鎮定地說：“太累了，回家睡覺。”
    李樂又笑了兩聲，走開了。
    看著李樂遠去的背影，邢佳明感覺那團火燒得更厲害了，甚至覺察到了一種皮開肉綻的疼痛感。幾分鍾後他回到位子上，這時候火已經熄滅了，身體裏卻又冷得厲害。他知道靈感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了，文案自然就無法按時提交了。他隻得向經理發郵件說明一下。
    郵件發出幾分鍾後，他關掉電腦，離開了辦公室。
    走到樓下，天還尚早，太陽在半空發出耀眼的光芒。盡管如此，邢佳明還是心有餘悸地朝身後看了看，他感覺還有一些眼睛正躲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裏朝自己窺視著，那眼神跟李樂的如出一轍。他覺得身上還是冷得厲害，不由得邊走邊裹緊了風衣。
    朱安娜打開房門，一眼就看到了窩在客廳沙發裏的邢佳明。他身上灰色的毛毯幾乎與昏暗的光線混為一體，隻能看到他瞪著眼睛，目光盯著電視的方向，而電視並沒有開。
    “發燒了嗎？”朱安娜顧不得換鞋子，走過去用手摸邢佳明的額頭，極盡關切之情。
    邢佳明卻一把撥開她的手臂，還是不發一言。
    朱安娜把他的舉動理解為由於身體不適而造成的，心疼地說：“你還不理解我的意思嗎？我讓你下班前完成是說給別人聽的，你幹不完就算唄，可別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呀？”
    邢佳明冷冷地說：“我沒病！”
    “那你怎麽發郵件說你發燒？”
    “我的病在這裏！”邢佳明一邊指著心髒的位置一邊冷冷地望著朱安娜。
    朱安娜心沉了一下，說：“你那裏……怎麽了？”
    “我們的事，李樂知道嗎？”
    “不知道呀？他怎麽會知道？”朱安娜臉上的表情一半疑惑一半驚愕。
    “不可能？”邢佳明發出一聲鼻音，“其實我早有耳聞，知道你們之間也不幹淨！”
    盡管如此，邢佳明咄咄逼人的眼神和口氣在朱安娜眼裏算不了什麽，她已經把之前與這個小男友之間的約定牢牢地印在了心裏。她清楚他需要什麽，更確信他在沒有從自己身上攫取到足夠的東西之前是不會放棄的。想到這些，朱安娜逐漸恢複了底氣，說：“我承認！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之所以一直沒有向你挑明，是因為我們的交往過程很簡短，我也從沒對他動過心思，他對我有所求，我滿足了他，就這麽簡單。而且分手的時候，我付了足夠一筆分手費，兩清了，所以，你沒什麽需要擔心的。”
    “你從沒動過心思？”
    “那當然！”朱安娜伏到邢佳明胸口上，輕笑著，“你們不一樣。說實話，李樂比你的需求小得多，他的家境殷實，缺錢都是因為應急，所以並不符合我的胃口。”
    邢佳明聽出了朱安娜話裏的嘲諷味道，他強忍著心裏的憤怒冷冷地說：“你違反遊戲規則了！”
    “什麽規則？”朱安娜揚了下眉。
    “老板跟自己的下屬上過床後，應該讓他立刻離開，而不是留在身邊！”
    朱安娜搖搖頭，“這個規則有時候可以略作改變，因為我需要他。”
    “你需要他？”邢佳明心裏泛起一股醋意。
    “沒錯。因為我雖然對你動了心思，但你心裏愛的永遠是你的於悠然，當你的目的達到以後，你就會離開我的，而且你一旦離開，一定會遵守規則，不會再回來了。他不同，他的需要將來還會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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