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叫生死作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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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小軍的筆尖在離婚協議上洇開最後一滴墨時,車庫的電鋸聲突然停了。
    金屬摩擦聲拖出長長的尾音,像根生鏽的細鐵絲勒進他的太陽穴。
    柳亞娟懷裏的u盤閃著藍光,那是她剛剛從監控硬盤裏導出的最後一段錄像——
    去年除夕他在花房給小張戴翡翠鐲子的畫麵,鏡頭從玫瑰花枝椏間斜斜切過,恰好拍下他摘戒指時劃破的指腹,血珠滴在"亞娟玫瑰"的商標銅牌上,像朵開敗的紅月季。
    "簽完了?"柳亞娟把協議往文件夾裏一夾,指尖劃過他顫抖的手背,涼得像剛從冷藏室取出的花剪。
    她轉身時銀戒刮到沙發靠墊,露出裏麵藏著的微型錄音筆——那是三年前他給小張買草莓醬時,順手塞進購物袋的"贈品",此刻正在記錄他每聲呼吸的頻率。
    母親把鐵皮盒放在他膝頭,指甲油的玻璃瓶蓋互相碰撞,發出細碎的叮當聲。
    十二支翡翠色在便利店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標簽上的日期從2005年到2017年,剛好覆蓋了他們婚姻的全部年份。
    他忽然想起柳亞娟每次收到指甲油時都說"留著給朵朵長大了用",卻在某個深夜看見她對著鏡子把瓶身貼在無名指上,銀戒的反光和指甲油的光澤在鏡麵上交疊,像道永遠跨不過去的分水嶺。
    "車庫的貨車要走了。"小張站在門口衝柳亞娟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王寡婦發來的照片:
    拆開的車庫地板下,牛皮紙箱裏的賬本正被車燈照亮,泛黃的紙頁上是他三年前轉移資金的潦草批注。
    貨車引擎聲再次響起時,陸小軍聽見後巷傳來野貓的嘶叫,混著裝修隊搬運工具的響動,像極了那年花房漏雨夜,他在麻將館接到醫院電話時的背景音——
    當時柳亞娟剛流產,他對著電話說"等鋪完地磚就來",卻不知道她在手術台上聽見的,是小張哼著歌給新栽的玫瑰澆水的聲音。
    柳亞娟走到玄關處,取下牆上掛了十年的平安符。
    紅繩斷開的瞬間,碎玉嘩啦啦落了一地,有片棱角鋒利的直接劃過她的腳背,在白色襪子上洇出個小紅點。
    她彎腰撿碎片時,陸小軍看見她頸後有塊淡褐色的胎記,形狀像片帶刺的玫瑰葉——那是他們新婚夜他吻過的地方,後來被小張的草莓醬瓶蓋齒印蓋住了。
    "監控係統連到新手機了。"小張把平板遞過來,畫麵裏王寡婦正站在貨車旁點煙,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在夜色裏明滅。
    鏡頭掃過車庫新安裝的攝像頭,角度剛好能拍到收銀台和轉賬記錄,"以後每筆支出都會生成時間戳,就像亞娟姐記玫瑰生長周期那樣詳細。"
    朵朵抱著奶奶從裏屋出來,手裏攥著張新畫的畫:戴銀戒的女人站在帶刺的藤蔓中間,藤蔓上開著十二朵玫瑰,每朵花瓣上都寫著不同年份的日期。
    小女孩把畫塞給柳亞娟時,陸小軍看見畫紙邊緣用蠟筆歪歪扭扭寫著"爸爸的草莓醬在貨車上"——
    那是他上周藏在車庫暗格的最後一箱進口果醬,此刻正隨著貨車顛簸,駛向某個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該走了。"柳亞娟把畫小心折好,放進隨身的香奈兒手袋——這個他去年情人節送的假貨,此刻裝著離婚協議、監控硬盤和朵朵的蠟筆。
    她在門口停頓兩秒,忽然轉身從花瓶裏抽出支白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掉在離婚協議複印件上,把"淨身出戶"四個字暈得模糊,"明天讓裝修隊把花房的薔薇換成野玫瑰,朵朵說這種花的刺能紮破偷花人的手。"
    門關上的瞬間,陸小軍聽見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
    母親坐在沙發上抹眼淚,珍珠發卡還歪在鬢角,那是剛才幫朵朵撿平安扣碎玉時弄亂的。
    茶幾上的草莓口紅已經完全融化,暗紅的膏體滲進木紋,形成個不規則的圓形,像極了柳亞娟記賬本上畫的債務圈。
    他摸出手機,相冊裏還存著三年前拍的"亞娟玫瑰"培育日誌。
    照片裏柳亞娟的手寫體工整得可怕,每個花刺生長的日期都標得清清楚楚,就像她記錄他每次背叛的證據鏈。
    翻到最後一頁,2022年7月15日的備注欄寫著:"小張工牌辦妥,江心洲地塊抵押完成",配圖是支剛結出花苞的野玫瑰,尖刺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窗外傳來貨車碾過碎玉的聲音,陸小軍走到窗前,看見柳亞娟正把平安扣的碎玉裝進塑料袋。
    王寡婦的貨車尾燈在巷口拐了個彎,裝修隊的紅色安全帽連成串,像排移動的警示燈。
    柳亞娟忽然抬頭,望向他所在的窗口,銀戒在路燈下閃過冷光,像獵人檢查獵槍時的反光。
    淩晨三點,陸小軍蹲在車庫廢墟裏,指尖劃過地板縫隙間的草莓醬痕跡。
    電鋸切開的地板下,隱約能看見半截紅繩,那是平安扣上掉下來的。
    遠處花房傳來自動噴灌的聲音,他忽然想起柳亞娟曾說過,野玫瑰需要用帶鹽分的水澆灌,這樣長出來的刺才夠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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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小張發來的消息。
    點開視頻,畫麵裏王寡婦正把翡翠鐲子套進柳亞娟的手腕,斷裂處的金屬搭扣在鏡頭前一閃而過,內側的"亞娟"二字被磨得發亮。
    視頻最後定格在柳亞娟的手背上,新貼的創可貼蓋住了被碎玉劃傷的傷口,邊緣露出半截玫瑰花紋身——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圖案,帶刺的藤蔓正沿著手腕蜿蜒,末端綴著十二朵含苞待放的野玫瑰。
    他關掉視頻,發現相冊自動生成了新的回憶影集:2005年婚禮上柳亞娟的笑臉,2010年朵朵出生時的繈褓,2015年花房開業時的剪彩。
    最後一張是三天前拍的,柳亞娟站在花店門口,無名指的銀戒格外顯眼,身後的玻璃櫥窗裏,新換的"亞娟花卉"招牌正在陽光下閃爍,字體是他熟悉的、她記賬時用的工整楷體。
    車庫頂棚的鐵皮被夜風吹得嘩嘩響,陸小軍摸出打火機,點燃了口袋裏的草莓醬包裝紙。
    火苗竄起的瞬間,他看見灰燼裏浮現出柳亞娟賬本上的字跡:"2003年10月,陸小軍在婚前協議加條款:"女方不得幹涉花店財務",同日購入翡翠鐲子送王寡婦"。
    火焰舔過指尖時,他終於明白,那些被他視作點綴的玫瑰刺,早已在她心裏長成了遮天蔽日的荊棘,而他,從在婚前協議上簽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困在了自己親手搭建的玫瑰陷阱裏。
    晨光初綻時,柳亞娟蹲在花房裏修剪新栽的野玫瑰。
    朵朵舉著噴壺跑過來,水珠落在帶刺的枝葉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小女孩忽然指著泥土裏的碎玉:"媽媽,平安扣在這裏!"
    柳亞娟笑著把碎玉埋進花根:"等玫瑰長大了,就會把這些傷口都吃掉,變成更鋒利的刺。"
    她摸著女兒的頭發,目光掠過花房新裝的監控攝像頭,鏡頭正對著門口的收銀台,"就像爸爸教會我們的,每筆賬都要算清楚,每根刺都要記得為什麽生長。"
    遠處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是陸小軍開走了那輛沾滿草莓醬痕跡的舊車。
    柳亞娟站起身,銀戒碰到修剪刀的金屬柄,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望向花房外牆新刷的白漆,那裏即將釘上"亞娟花卉·野玫瑰培育基地"的銅牌,字體是她親自設計的,每個筆畫都帶著微微上挑的尖刺,像極了她賬本上那些永遠不會被劃掉的債務記錄。
    第一縷陽光穿過玻璃頂棚,照在野玫瑰的嫩芽上。
    柳亞娟看見葉片背麵有滴露珠,正慢慢匯聚成劍尖的形狀,在即將墜落的瞬間,映出了她無名指上銀戒的倒影——
    那是二十年前她親手選的款式,戒麵刻著細小的玫瑰花紋,當時她想,等玫瑰盛開的時候,這些花紋就會和真正的花刺重疊,分不清是裝飾還是武器。
    現在,玫瑰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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