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晴。
    因為昨天晚上的暴雨，今天格外悶熱。
    熾熱的陽光像千萬根細小的金針，毫不留情地紮向大地。
    陸小軍送朵朵來到高考考場，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27年前他也是站在這個考場門口，追上自己的女神柳亞娟，隻不過現在的高考提前了一個月而已，卻讓他恍如隔世。
    朵朵站在考場外，望著那扇通往考場的大門，喉頭像被一團浸濕的棉花堵住。
    遠處的樹木在烈日下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葉子，蟬鳴聲此起彼伏，更添了幾分燥熱與煩躁。
    朵朵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手心裏全是黏膩的冷汗，準考證邊角被反複揉搓得卷了邊，上麵的條形碼都有些模糊不清。
    機械地邁著步子走進考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而無力。
    考場內，考生們已經陸續就座，安靜得隻能聽到筆尖在試卷上滑動的細微沙沙聲，那聲音像是無數隻小蟲子在啃噬著她的神經。
    朵朵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然而，當她翻開試卷，那些熟悉的文字卻像是突然變成了陌生的符號，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油墨味撲麵而來，讓她胃部泛起一陣痙攣。
    周敘在圖書館講題時那溫柔而耐心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回響。
    記得有次解數學壓軸題，她急得眼眶發紅，周敘把草稿紙折成小飛機輕輕砸她額頭：“笨朵朵，換個思路試試？”
    操場上，他們一起奔跑時急促的喘息聲，仿佛還縈繞在耳畔；
    還有他說“北方見”時，眼底閃爍著的璀璨星光，更是不斷在她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
    那些和周敘在銀杏樹下背誦課文的清晨，那些在便利店分食關東煮的傍晚，此刻如同走馬燈般循環播放。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朵朵卻始終無法集中精力答題。
    她的目光空洞地盯著試卷，思緒早已飄向了遠方，飄向了與周敘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些美好的回憶，此刻卻像是一把把利刃，刺痛著她的心。
    直到監考老師第三次提醒還有半小時交卷，她才猛地驚醒，驚覺自己的作文紙上竟隻寫了個題目。
    鋼筆在手心打滑，她慌忙去夠鉛筆盒，卻帶翻了礦泉水瓶，透明的水流在答題卡上蜿蜒成河。
    恐慌瞬間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慌亂地拿起筆，在作文紙上胡亂地寫著。
    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滴落在試卷上，暈開了字跡。
    她一邊寫，一邊哽咽，心中滿是懊悔與自責。
    那些未寫完的論據在腦海裏亂撞，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刺耳得讓她渾身發抖。
    考試結束的鈴聲無情地響起，朵朵失魂落魄地放下筆，緩緩走出考場。
    陽光依舊刺眼，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隻覺得渾身發冷，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
    街道上此起彼伏的汽車鳴笛聲、商販的叫賣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當她在醫院走廊看到周敘的父母時，心不由得一緊。
    周敘媽媽紅腫著眼睛，手裏攥著沾滿泥水的準考證，聲音哽咽：“他淩晨說肚子疼，我們以為是緊張……急性闌尾炎，手術剛結束。”
    朵朵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突然想起昨夜周敘發消息說“好夢”時，自己竟因為複習煩躁沒有多問一句。
    她強撐著走到病房門口，透過半掩的門，看見周敘蒼白的臉，插著輸液管的手還緊緊攥著那片褪色的銀杏葉書簽。
    那是他們一起在校園裏撿的，承載著他們無數的回憶。
    書簽邊緣被摩挲得發白，葉脈間還夾著片幹枯的桂花。朵朵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淚水決堤而下。
    她多想衝進病房，握住周敘的手，告訴他自己有多麽擔心、多麽自責，可她卻隻能站在門口，聽著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任淚水打濕校服領口。
    接下來的日子，朵朵仿佛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度過。她的世界變得一片灰暗，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曾經的夢想、對未來的憧憬，在這一刻都變得遙不可及。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窗簾始終拉得嚴嚴實實，連陽光都成了刺痛眼睛的存在。
    母親悄悄放在門口的牛奶，總是原封不動地變涼。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北方某211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漢語言文學”幾個燙金大字刺痛著她的眼睛。那曾經是她和周敘共同的夢想，可如今，卻隻剩下她一個人。
    盛夏的蟬鳴在八月格外聒噪，朵朵坐在窗前，盯著錄取通知書發呆。
    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可她的心中卻滿是迷茫和失落。
    錄取通知書邊角被反複摩挲出毛邊，快遞單上的郵戳日期刺得她眼眶發疼。
    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是獨自前往北方，追尋那個已經殘缺的夢想，還是……手指無意識地劃過錄取通知書上的校徽，忽然想起周敘說過這所大學的銀杏大道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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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手機屏幕亮起，是周敘的消息：“複讀班報名截止還有三天，你願意等我嗎？”
    朵朵的手顫抖起來，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而是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
    她的心跳驟然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對話框裏跳出新消息：“其實手術時我攥著書簽想，要是醒不過來，就托爸媽把它寄給你。”
    她的眼淚啪嗒落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未發送的語音條。
    她跑到陽台，想要平複一下自己的心情。就在這時，樓下傳來熟悉的籃球撞擊聲。
    她低頭望去，隻見周敘穿著那件印著“北方見”的舊t恤，仰頭衝她笑：“醫生說我下個月就能活蹦亂跳了，到時候我們再約一次高考？”
    陽光灑在周敘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他右手上還纏著紗布，卻穩穩接住了反彈的籃球。
    朵朵眼眶發熱，心中的陰霾在這一刻仿佛被陽光驅散。
    手中的錄取通知書輕輕飄落，在風中打著旋兒，仿佛他們即將重新開始的青春，充滿了希望與可能。
    風掠過陽台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朵朵笑著點點頭，淚水再次奪眶而出，不過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她知道，他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他們的夢想，將在明年的高考中重新綻放。這個盛夏，雖然充滿了遺憾與痛苦，但也讓他們更加堅定了彼此的信念。
    他們將攜手並肩，共同迎接未來的挑戰，向著心中的夢想再次出發。
    樓下傳來周敘的呼喊：“這次我要考得比你高！”
    她笑著抹掉眼淚，朝樓下大喊：“先追上我再說！”
    蟬鳴聲依舊喧囂，卻不再令人煩躁，反而像是為這場重燃的青春奏響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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