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娟緊緊地攥著體檢報告，她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報告單的邊緣也被揉出了細密的褶皺。
    她靜靜地站在客廳的落地鏡前，目光凝視著鏡中的景象。
    鏡子裏，女兒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複習資料顯得格外醒目，而那張被朵朵用便利貼覆蓋的北方某大學錄取通知書，卻顯得有些落寞。
    “陸小軍，你看看這個。”柳亞娟突然轉身，快步走到茶幾前，將體檢單狠狠地拍在茶幾上，“朵朵上次體檢的時候，醫生說她心率不齊，不能過度勞累。複讀的壓力這麽大，你說該怎麽辦？”
    陸小軍此時正戴著眼鏡，聚精會神地看著書。
    聽到妻子的話，他緩緩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掠過報告單上的診斷結果。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如輕紗般籠罩著整個房間。
    晚霞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柳亞娟的身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恍惚間，陸小軍仿佛看到了二十七年前的那個場景：在考場外，一個紅著臉的姑娘正焦急地等待著考試結束。
    而如今，那個姑娘已經成為了一個母親，正用顫抖的手指撫摸著女兒的體檢單，滿臉都是憂慮和無奈。
    “我們得和朵朵談談。”陸小軍看著妻子那有些發涼的手，輕聲說道，“但不是要去阻止她，而是要一起商量一下該如何調整她的學習計劃。”
    時間已經很晚了，深夜十一點的鍾聲早已敲響，整個房間都顯得格外安靜。
    台燈的光線柔和地灑在朵朵的試卷上，形成了一片暖黃色的光暈。
    就在這時，朵朵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周敘發來的消息在屏幕上不斷跳動：“我把三角函數的新解法整理成了思維導圖，明天帶給你哦。”
    朵朵看到消息後，正準備回複，突然，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裏的寧靜。
    她抬起頭，看到父母正並排站在門口。
    柳亞娟的手上捧著一杯溫牛奶，她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似乎有些緊張。
    而陸小軍則緊握著那份體檢報告，表情嚴肅。
    “朵朵，媽媽知道你不甘心。”柳亞娟走進房間，將牛奶放在書桌的角落，杯底與桌麵接觸時，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聲響，同時也在桌麵上壓出了一道淡淡的水痕。
    “但是，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啊。”柳亞娟接著說道，“你看這樣行不行？每天晚上十點半必須上床睡覺，周末的時候和周敘一起去公園跑跑步，鍛煉一下身體。”
    朵朵凝視著母親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愧疚之情。
    她突然意識到，在過去的兩個月裏，母親柳亞娟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躡手躡腳地推開她的房門，輕輕地將已經變涼的熱水袋取出，然後換上一個溫熱的。
    體檢報告上“竇性心律不齊”這幾個字，如同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刺痛了朵朵的眼睛。
    她想起那些無數個熬夜刷題的夜晚，那些因為焦慮而偷偷落淚的時刻，原來母親都默默地看在眼裏。
    就在這時，周敘的到來打破了房間裏的短暫沉默。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手中提著一個保溫桶，桶裏散發出淡淡的薄荷味退燒藥的氣息，與夜色一同湧進房間。
    “阿姨，我媽熬了安神的百合粥，說朵朵最近臉色不太好。”周敘微笑著說道，聲音柔和而溫暖。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桌上的體檢單上，當他看到“避免劇烈情緒波動”這幾個字時，眼神微微一頓。
    然而，他很快就恢複了笑容，衝著朵朵調皮地眨了眨眼，說道：“明天早讀的時候，我們改成背誦《赤壁賦》吧，蘇軾那老頭子最會教人豁達了。”
    複讀班的日子在晨曦與黃昏的交替中悄然流逝。
    每個清晨，陸小軍都會提前半個小時起床，用心地為朵朵準備各種營養豐富的早餐，變著花樣，隻為讓她能有一個好的開始。
    有一次，朵朵像往常一樣打開飯盒準備享用午餐，卻在裏麵意外地發現了一張便簽。
    她好奇地展開，隻見上麵是父親那熟悉而工整的字跡：“當年你媽說我煎蛋太老，現在我的廚藝可有進步？”
    與此同時，柳亞娟也默默地在朵朵的書包裏塞進了一些維生素和抗疲勞的眼貼。
    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卻蘊含著母親深深的關愛。
    曾經那些激烈的反對聲，如今都已化作了溫柔的守護。
    深秋的某個雨夜，天氣格外寒冷。朵朵在一場重要的模考中遭遇了失利，心情沉重到了極點。
    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獨自一人蹲在教學樓後的梧桐樹下，像個受傷的孩子般放聲大哭，身體也因為過度悲傷而不停地顫抖著。
    雨水無情地打在她身上，和著淚水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就在這時，周敘撐著一把傘匆匆趕來。當他看到蜷縮成一團的朵朵時，心中一陣刺痛。
    他輕輕地走到朵朵身邊，蹲下身子，溫柔地對她說：“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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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他突然指向天空。
    朵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路燈在雨幕中暈開一層朦朧的光，宛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周敘輕聲說道：“雨再大，雲層上麵永遠有星星。就像人生中的困難和挫折，無論多麽黑暗，總會有希望的光芒穿透雲層。”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裏麵是柳亞娟白天特意為朵朵做的桂花糕，還散發著陣陣餘溫。
    第二次高考前三天，柳亞娟破天荒請了年假。
    她每天變著法兒給兩個孩子煲湯，嘴上卻嘟囔著："就當提前適應空巢老人生活了。"
    陸小軍則翻出了柳亞娟當年的高考錯題本，用紅筆密密麻麻批注著注意事項。
    臨考前夜，朵朵在整理書包時，發現父親在準考證夾裏塞了張字條："別怕，你比當年的我勇敢得多，我是沒考上。"
    放榜那天，蟬鳴依舊聒噪。
    周敘騎著自行車載著朵朵衝向學校，風掠過耳畔，將少女的笑聲吹散在盛夏的陽光裏。
    當看到錄取名單上並排的名字時，柳亞娟悄悄抹了把眼淚，陸小軍則笑著摟住妻子的肩膀："我們的小姑娘，真的去摘星星了。"
    九月的銀杏大道，朵朵和周敘並肩走在鋪滿金黃落葉的路上。
    手機突然震動，柳亞娟發來消息："給你們寄了醃桂花，做湯圓吃。"
    朵朵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忽然想起那個雨夜，周敘說雲層之上永遠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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