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軍盯著手機屏幕上凝固的淩晨四點十七分，喉結像被青銅榫頭卡住般發緊。
    浴室方向傳來若有若無的水聲，蒸騰的霧氣裹挾著陳曼慣用的雪鬆香漫過客廳，與他襯衫領口殘留的玫瑰香水糾纏成結。
    真絲睡袍的窸窣聲由遠及近，發梢滴落的水珠在陳曼鎖骨匯成溪流，她將骨瓷咖啡杯塞進他僵硬的掌心時，杯壁的溫度燙得他指節微蜷。
    "柳亞娟的航班提前了三個小時，我讓人查的。"陳曼倚著胡桃木酒櫃，塗著暗紅甲油的指尖劃過杯沿，在水晶杯壁留下半枚指紋，"她說要給你驚喜？"
    氤氳的咖啡熱氣模糊了鏡片，陸小軍的思緒卻清晰得可怕——每個加班的深夜，柳亞娟總會披著針織衫踮腳換他桌上的冷咖啡，保溫杯裏永遠是溫熱的牛奶，還會細心貼上便利貼畫著歪歪扭扭的太陽。
    手機在大理石桌麵劇烈震動，屏幕亮起的瞬間，陸小軍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
    公司秘書帶著顫音的匯報穿透聽筒"陸總，柳小姐帶著律師團闖進董事會，說要公開恒通非遺基金的財務明細"
    話音未落，陳曼已欺身而來，修長的手指漫過他緊繃的斜方肌，玫瑰香氣混著昨夜情欲的氣息將他徹底籠罩。
    窗外突然炸響刺耳的急刹車聲，陸小軍掀開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暴雨中柳亞娟的白色轎車歪斜著撞進花壇，傘骨在狂風中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她脖頸間飄動的藕荷色絲巾刺痛了他的眼睛——那是去年結婚紀念日，他在米蘭古董店淘來的老料子，此刻卻被雨水浸成暗沉的紫。
    "讓我下去。"陸小軍扯鬆溫莎結，喉間泛起鐵鏽味。
    陳曼卻從背後環住他，平板電腦冷光屏亮起的刹那，監控畫麵裏柳亞娟與西裝男人拍桌而起的模樣，與七年前投資人撤資那晚的驚雷重疊。
    "你以為她真的隻是為了基金？"陳曼指尖輕點，畫麵定格在男人袖扣上的徽標，正是收購恒通未遂的李氏集團，"上個月她去蘇黎世，可不是參加什麽學術會議。"
    陸小軍感覺太陽穴突突跳動，七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記憶洶湧而來渾身濕透的他抱著硬盤衝進派出所，身後是熊熊燃燒的辦公室，投資人的電話裏隻有冰冷的忙音。
    "這次不會了。"陳曼將檀木袖扣按進他掌心，內側的"  lxj"字樣硌得掌心生疼。
    樓下引擎轟鳴漸遠，柳亞娟的車尾燈消失在雨幕盡頭。
    保險箱開啟的機械聲中，泛黃的數據庫手稿旁，那份墨跡未幹的股權轉讓協議靜靜躺著，30的股份數字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當柳亞娟的郵件彈出時，陸小軍正盯著陳曼蝴蝶骨處的青銅紋身貼紙。
    附件裏的掃描件讓他呼吸停滯——陳曼父親的簽名赫然出現在七年前的撤資協議上，備注欄的鋼筆字跡與陳曼企劃書扉頁的"換我為你擋風"如出一轍。
    "你早就知道真相？"他的聲音混著咖啡機的嗡鳴，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陳曼背對他整理圖紙的背影僵了一瞬，肩胛骨在薄衫下凸起鋒利的棱角"父親臨終前握著我的手，說他毀掉了最珍貴的東西"
    她突然轉身，睫毛上凝著不知是淚還是霧，"但有些裂痕，要用真心才能重新榫合。"
    警笛聲由遠及近，兩輛黑色商務車的探照燈掃過公寓落地窗，在牆上投下交錯的陰影。
    手機再次震動，柳亞娟的語音消息帶著明顯的電流雜音，海浪拍打礁石的轟鳴中，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碼頭倉庫的監控硬盤，我藏在第三個儲物櫃。陸小軍，我們該清算所有的過去。"
    陳曼將車鑰匙拋接在指尖，紅色保時捷的引擎聲穿透雨幕。
    後視鏡裏，柳亞娟的白色轎車保持著百米距離，像條蟄伏的銀蛇。
    暴雨衝刷著前擋風玻璃，陸小軍的視線在導航界麵的碼頭與手機裏的董事會會議提醒間遊移。
    陳曼塗著蔻丹的手突然覆上他換擋的手背，體溫透過真皮方向盤傳來"七年前你為了理想衝進暴雨，這次"
    話未說完，後方車輛突然加速，雪亮的車燈在雨幕中撕開猙獰的光帶。
    柳亞娟駕駛著她的車輛，與陸小軍的車並排而行，就像兩條並行的軌道，雖然近在咫尺，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柳亞娟那張戴著金絲眼鏡的臉龐。
    她的麵容被陰影籠罩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唇角卻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七年來最為溫柔的弧度。
    陸小軍的目光被她吸引，他看到柳亞娟對著他的方向動了動嘴唇，似乎在說著什麽。
    然而，雨滴不斷地打在車窗上，模糊了玻璃，使得他隻能隱約分辨出那兩個字——“小心”。
    就在這時，陳曼突然猛打方向盤，保時捷像一頭受驚的野馬一樣，擦著護欄驚險地避讓開來。
    後方貨車的鳴笛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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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引你入局！”陳曼的怒吼聲夾雜著雨刮器的擺動聲，在車內回蕩。
    但陸小軍卻恍若未聞，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後視鏡裏那輛漸行漸遠的白色轎車，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柳亞娟最後回望的那一眼，深深地烙印在陸小軍的腦海裏。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有無奈，有眷戀，還有一絲讓人難以捉摸的情緒。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婚禮那天，當他們在誓言環節時，柳亞娟突然落淚的模樣。
    導航提示即將抵達碼頭，陳曼的手機在置物架震動，屏幕亮起的瞬間，陸小軍瞥見備注"父親私人助理"的短信計劃有變，柳亞娟掌握的證據比預想更多。
    雨幕如簾，遮蔽了天地間的一切。
    兩輛車，一前一後，緩緩駛入這座廢棄的碼頭。
    車輪在濕漉漉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仿佛是這個寂靜世界裏唯一的聲音。
    陸小軍打開車門，邁出腳步。他的鞋底踩碎了滿地的玻璃碴，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這些玻璃碴，是七年前未完成的榫卯藝術館模型的殘件，如今它們在積水中浮沉，仿佛是被時間遺忘的記憶碎片。
    柳亞娟站在不遠處，她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身影在雨中顯得有些模糊。
    她靜靜地立在那台鏽跡斑斑的起重機下，風衣的口袋裏露出半截硬盤，那是她帶來的重要物品。
    陳曼的保時捷停在陸小軍的車後，她的大燈照亮了柳亞娟，也照亮了她泛白的指節。
    柳亞娟的手緊緊握著傘柄，似乎在努力克製著什麽。
    在這三方對峙的陰影裏，漲潮的海水正慢慢地漫過他們的腳踝。
    冰冷的海水帶來了鹹澀的味道，也讓整個場麵顯得更加壓抑和緊張。
    而在陸小軍的褲袋裏，那個青銅榫頭正靜靜地躺著，它微微發燙，仿佛是被某種力量激活了一般。
    這股熱量透過布料傳遞到陸小軍的皮膚上，讓他感到一陣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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