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班剛上三天，陸小軍就成了老年活動中心的“名人”。
    這事說起來有點荒唐——周三下午練行書，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寧靜致遠”四個字當範例。
    陸小軍握著毛筆蘸墨時，手腕突然抖了一下許是前幾天在北戴河閃的腰還沒好利索），等墨跡在宣紙上暈開，“寧靜致遠”愣是變成了“寧精致軟”。
    “老陸，你這字有新意啊。”同桌的李大爺推了推老花鏡，手指頭點著“精致”兩個字，“‘寧精致軟’，聽著倒像句養生口訣。
    陸小軍當時還紅著臉辯解：“手滑，手滑。”
    沒成想李大爺轉頭就把這事捅給了下棋的老張，老張又說給了跳廣場舞的王大媽，到傍晚時，整個活動中心都在傳：“那個退休的大老板老陸，寫了句‘寧精致軟’，聽著就有故事。”
    更邪乎的是，不知誰把“寧精致軟”和他們去北戴河的事扯上了。
    周四早上柳亞娟去買豆漿，就聽見兩個大媽在早點攤前嘀咕：“聽說了嗎？老陸家那口子，前陣子複……哦不，是補度蜜月，想趕趕時髦‘精致’一把，結果老陸身子骨‘軟’了，在沙灘上閃了腰。”
    另一個接話：“我還聽說，他們去北戴河是為了‘補功課’，結果老陸閃了腰，柳亞娟崴了腳，回來時一個扶著腰，一個瘸著腿，活像倆傷兵。”
    柳亞娟聽得臉發燙，端著豆漿碗快步走，沒留神撞到了賣豆腐的王婆。
    “哎喲，亞娟啊，你這咋還臉紅了？”王婆用圍裙擦著手，從泡沫箱裏拎出塊油光鋥亮的東西，“正好，我給你留了塊羊腰子，新鮮的！晚上給老陸燉湯，放倆枸杞，補補！”
    羊腰子在塑料袋裏晃了晃，柳亞娟趕緊擺手：“不用不用，他不愛吃這個。”
    王婆卻硬塞進她菜籃子：“別不好意思！男人到了年紀，該補就得補，我家老周上周還喝了呢！”
    陸小軍那邊也沒好到哪去。
    周五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公園裏，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陸小軍像往常一樣來到公園，準備打一套太極。
    他站在草坪上，隨著悠揚的音樂，緩緩地起勢。
    就在這時，張大爺邁著方步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故意壓低聲音，卻又讓周圍的人都能聽見，說道：“老陸啊，你那書法可真是寫得好啊！尤其是你寫的那四個字——‘寧精致軟’，那可真是有境界啊！”
    張大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公園裏卻格外清晰。
    周圍的幾個老頭聽到這話，都“嗤嗤”地笑了起來。
    陸小軍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手裏的太極劍差點就掉落在地上。
    “這……這跟練太極有啥關係？”陸小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這太極動作，那叫‘軟中帶硬’，跟寫字完全是兩碼事！”
    “哦？是嗎？”張大爺挑了挑眉毛，不緊不慢地說，“我看你昨天彎腰撿棋子的時候，怎麽扶著腰半天直不起身來呢？”
    周圍的老頭們笑得更厲害了，陸小軍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閃著腰了，跟寫字真沒關係！”陸小軍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覺得自己越解釋越亂，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與此同時，在公園的另一邊，柳亞娟正和王婆閑聊著。
    柳亞娟說：“我們就是去海邊散了散步，沒別的。”
    王婆連連點頭，笑著說：“我懂，我懂，散步好啊，散步能活動筋骨。對了，我給你留了一盒鹿茸片，放在抽屜裏了，可別讓孩子們看見啊。”
    陸小軍跟張大爺說“那字就是寫壞了”，張大爺拍他肩膀：“我懂，這叫大智若愚！你看這‘軟’字，寫得多有風骨，比那些硬邦邦的字有味道！”
    最讓他們哭笑不得的是居委會王大媽。
    周六傍晚兩人在小區散步，剛走到小廣場，就見王大媽帶著幾個老太太跳廣場舞，音樂一停，她就朝柳亞娟招手：“亞娟，過來！我這新學了個動作，專治‘腰膝無力’，我教你！”
    說著就示範起來——先叉腰轉胯，再彎腰摸腳尖，動作幅度大得像要把腰折過去。
    柳亞娟趕緊擺手：“大媽，我腰沒事。”
    可老太太們已經圍了上來，李嬸塞給她一貼磁療貼：“拿著！我家老楊用這個治腰疼，貼三天就好！”
    趙姨湊過來說：“我給你說個偏方，黑芝麻拌蜂蜜，早晚一勺，比啥藥都強！我家老頭吃了半年，現在扛米袋都不喘氣。”
    陸小軍見勢不妙，趕緊拉著柳亞娟往外走，身後傳來王大媽的大嗓門：“別急著走啊！我這還有盤《中老年健康操》錄像帶，裏麵有一節專門練‘核心力量’，我明天給你送過去！”
    兩人逃也似的走到小區門口，保安老李突然從值班室探出頭，手裏舉著個快遞盒。“陸哥，你的包裹。”
    老李笑得神秘，“上麵寫著‘私密物品’，我沒敢拆。”
    陸小軍接過一看，寄件人是朵朵，地址欄旁邊果然寫著“私密物品”，他臉“騰”地紅了，趕緊揣進懷裏，像揣了個燙手山芋。
    回到家，陸小軍關上門才敢拆開。盒子一打開，他差點暈過去——裏麵是件紅色t恤，胸前印著四個黃字“老當益壯”，旁邊還畫了個舉著啞鈴的卡通老頭，肌肉線條畫得跟充氣娃娃似的。
    t恤下麵壓著張紙條，是朵朵的字跡：“爸，媽，我聽小王說你們成小區名人了！別聽別人瞎傳，你們開心就好。對了，這t恤是小王選的，說穿上顯精神。實在不行……咱去跳廣場舞！王大媽昨天還跟我誇你倆有活力呢！”
    柳亞娟湊過來看，指著t恤上的老頭笑：“這畫的是你不？舉啞鈴的樣子還挺像。”
    陸小軍把t恤往沙發上一扔：“什麽呀，醜死了！”可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這時門鈴響了，是李大爺送來的宣紙：“老陸，我給你帶了包好紙，再寫寫‘寧精致軟’？我孫女說這四個字能當網名，挺時髦。”
    陸小軍剛要瞪眼，柳亞娟已經接過來：“謝謝李大爺！他正說要再練練呢。”
    等李大爺走了，她拿起那件“老當益壯”t恤，往陸小軍身上比了比：“別說，還挺合身。下周去公園打太極，就穿這個。”
    陸小軍梗著脖子：“誰要穿這個？”卻伸手摸了摸t恤料子——純棉的，還挺舒服。
    窗外的夕陽照進來，把“老當益壯”四個字映得發亮，柳亞娟突然想起在北戴河的那個晚上，陸小軍給她捏腳，她給陸小軍抹腰，窗外的浪聲嘩嘩響，倒比任何“活力補品”都讓人踏實。
    “對了，”陸小軍突然說，“明天去書法班，我就寫‘老當益壯’，讓他們看看。”
    柳亞娟笑著點頭：“行，我給你研墨——對了，別忘了把那盒中老年活力口服液帶上，給李大爺嚐嚐，他不是總說想‘煥發活力’嗎？”
    陸小軍“噗嗤”笑了，腰好像也不那麽疼了。
    原來被人惦記著、打趣著，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比年輕時悶頭過日子，熱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