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槍尖挑破墓門青苔時，燕驚鴻聽見了《夜深沉》的曲牌聲。紅綃消散前嵌入槍柄的玉玨，此刻正與墓門饕餮紋咬合。雲袖的霓裳羽衣無風自動，十二幅裙裾上的金鱗片片倒豎——這是《鍾馗嫁妹》裏誅殺惡鬼的前兆。墓道壁畫在火折子下活過來。畫中楚霸王的眼睛隨火光轉動，虞姬的水袖竟從牆內甩出，纏住雲袖腳踝。燕驚鴻揮槍斬斷水袖，石粉紛揚間露出夾層裏的青銅編鍾——每口鍾都鑄成骷髏含珠的詭異模樣。
    "這是殉戲塚。"雲袖指尖撫過鍾麵銘文，"項羽坑殺的那二十萬秦兵...被煉成了戲魂。"話音未落，編鍾自發奏響《十麵埋伏》。鍾內骷髏吐出綠火，化作披甲陰兵踏著鼓點逼近。燕驚鴻的吞天戲腔剛要出口，卻被雲袖捂住嘴："別唱！這些是《烏江自刎》的怨靈，聞聲而動！"
    紅綃的梨花槍突然脫手飛出，槍尖點中主鍾的骷髏眉心。陰兵齊刷刷跪倒，墓道盡頭傳來金鐵交鳴——竟是《霸王別姬》的戲台！
    戲台上方懸著九麵銅鏡，每麵都映出不同場景。燕驚鴻在第三麵鏡中看見七歲的自己：淨閣地窖裏，老班主正將青銅汁液灌入他喉間。第四麵鏡中的紅綃被鐵鏈鎖在祭壇，夜天子在她背上刺著戲文。"這是照骨鏡。"雲袖的霓裳羽衣泛起血光，"照的是魂靈最深處的..."第七麵鏡突然炸裂。鏡中湧出的不是碎片，而是粘稠血水，凝成十五年前的血凰。它金瞳倒豎，口吐人言："雙生子齊聚，該開棺了。"戲台轟然下沉，露出下方青銅棺陣。每具棺槨都刻著《大登殿》的不同場次，正中那具的棺蓋被九根鎖鏈吊起，裏麵躺著穿霓裳羽衣的女屍——與雲袖有八分相似！女屍突然睜眼，唱的是《貴妃醉酒》的變調："裴郎啊...你怎忍心..."雲袖如遭雷擊，這是母親臨終前未唱完的《長生殿》！
    燕驚鴻的吞天戲腔不受控地迸發，與女屍的唱詞碰撞出音爆。墓頂簌簌落下的不是塵土，而是燃燒的戲票——每張都寫著觀眾姓名，最早的可追溯到天墟初年。
    紅綃的幻影在火光中顯現。她背上的戲文化作鎖鏈，將燕驚鴻拖向主棺："哥哥，該合葬了..."這聲"哥哥"讓雲袖猛然頓悟：雙生子不是兄妹，而是被夜天子剖分的同一個魂魄！
    雲袖撕開霓裳羽衣，鎖骨處的玉扣嵌入女屍眉心。整座墓室開始旋轉，棺槨排列成《火燒連營》的陣型。女屍的霓裳羽衣騰起幽藍火焰，將燕驚鴻體內的鳳血蒸成金霧。
    "娘親用命換來的《焚天訣》，原是為今日..."雲袖的淚珠在火中凝成冰晶。她咬破舌尖在虛空畫符，血符竟與燕驚鴻額間金紋共鳴，凝成完整的《霓裳破陣曲》工尺譜。
    紅綃的幻影突然實體化。她奪過梨花槍刺穿女屍心髒，槍尖挑出的卻不是心髒，而是半卷焦黑的《霸王別姬》戲本——末頁赫然是夜天子筆跡："吾兒，焚盡這戲台，方見真章。"三重戲腔在火海中碰撞。燕驚鴻的吞天訣、雲袖的霓裳曲、紅綃的追魂調，竟合成失傳的《梨園焚天咒》。女屍在烈焰中化為青銅汁液，澆築成九丈高的項羽像——他手中的天子劍，正是夜天子的本體！劍身浮現密密麻麻的戲文，記載著千年陰謀：天墟皇族本是夜天子培育的人蠱，每代雙生子都是開啟九重天墟的鑰匙。而真正的九重天墟，竟是夜天子用百萬戲魂鑄成的永生牢籠！紅綃的殘魂突然融入劍柄。她最後的聲音回蕩在火場："哥哥...用我的魂火..."燕驚鴻握劍的手顫抖不止，雲袖的水袖纏上他手腕："《別姬》終要《破陣》！"
    當劍鋒刺穿青銅項羽的獨目時，整座西楚墓開始坍縮。夜天子的狂笑從地心傳來："好戲...才剛開鑼！"三人被氣浪掀出墓穴。雲袖的霓裳羽衣盡焚，露出脊背上與燕驚鴻一模一樣的鳳紋。梨花槍插在焦土中，槍杆浮現血字："下一折，《罵閻羅》"
    燕驚鴻撫過劍身殘留的戲文，忽然嘔出帶金絲的鮮血。血珠落地竟長成並蒂海棠，一朵綻開紅綃的麵容，一朵結出夜天子的青銅麵具。
    雲袖望著天際浮現的九重虛影，輕聲哼起《焚天訣》的終章。她頸間的追魂印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霓裳羽衣曲》紋路——這才是焚毀戲台的真正火種。
    遠處山道上，鐵麵佛的殘軀正被青銅液體重塑。他撕裂胸腔掏出跳動的戲魂，唱起了《大回朝》的歡快調："且看這萬裏江山，誰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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