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塵埃落定
字數:6725 加入書籤
“博士!!”
阿米婭的呼喊穿透令人窒息的冷寂,她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沾著泥漿的裙擺被尖銳鋼筋劃破也渾然不覺,豆大的汗珠混著雪水順著蒼白臉頰滑落。
她幾乎是撲到霜星身旁,顫抖的指尖慌亂搭上霜星的脈搏,急促喘息凝成白霧在眼前繚繞。當感知到那微弱卻沉穩的跳動時,緊繃的身體瞬間鬆懈,如釋重負的歎息化作白霧消散在空中。
“還好……還有希望!我這就給你治療!”
話音未落,霜星突然伸出蒼白的手,牢牢扣住阿米婭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冷得驚人,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力量;褪色的瞳孔裏燃燒著倔強的光芒,唇角揚起一抹虛弱卻堅定的笑意。
“不必了……這點傷還不至於要了我的命。”
她頓了頓,劇烈的咳嗽震得肩頭發顫。
“比起我,那些被埋在廢墟下的同胞、正在被追殺的感染者,他們更需要你們。去阻止整合運動的瘋狂計劃,去拯救那些還有希望的生命……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阿米婭攥著醫療包的手微微發顫,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沉默的博士。那人站在陰影中遮住了大半張臉,唯有眼底閃爍的紫色光芒在黑暗中若隱若現。良久,博士低沉沙啞的聲音劃破寂靜。
“我留下。你們盡快行動,這裏交給我。”
“好……”
阿米婭將急救包輕輕放在霜星身側,轉身時又突然回頭,通紅的眼眶裏滿是擔憂與不舍。
“博士,等霜星小姐好些了……請一定把那句話告訴她。”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地轉身。
霜星的身體幾乎將全部重量倚向博士,染血的指尖無意識卷著兜帽邊緣的毛絮。她望著阿米婭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複雜的笑。
“真是隻...天真的兔子。”
話音帶著氣音破碎在黑暗裏,呼出的白霧在兩人之間凝成細小冰晶。
博士垂眸看向肩頭微微顫抖的身軀,對方發間殘留的雪粒正慢慢融化。霜星忽然輕笑出聲,聲音裏卻裹著化不開的苦澀。
“像極了剛遇見她的時候——塔露拉也是這樣,明明自己滿身傷痕,卻總想著先去溫暖別人。”
“那時候的塔露拉...”
尾音消散在呼嘯的風雪中,霜星閉上眼睛,睫毛上凝著的水珠不知是雪水還是淚。
博士敏銳察覺到霜星的身子又向下沉了幾分,立即微微調整姿勢,將胳膊更穩地探向她的後背。
粗糲的作戰服蹭過霜星染血的領口,接觸的瞬間,一層薄冰悄然生成,溫柔地隔開布料與傷口。
“別再逞強了。”
博士的聲音帶著喉間的沙啞,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霜星垂落的銀發。
“你看——”
她另一隻手托出一塊泛著幽藍光芒的菱形冰晶,細碎的源石顆粒在其中流轉,宛如璀璨的銀河。
“所有的源石結晶都被抽離到這裏,你的身體……終於能休息了。”
霜星強撐著睜開眼,睫毛輕輕掃過博士覆著戰術手套的手背。在冰晶折射的冷光中,她恍惚間看見了無數個輾轉難眠的深夜,那些曾經侵蝕骨髓的劇痛,如今竟化作這般澄澈的模樣。
她的喉間溢出一聲輕笑,語氣裏滿是釋然與難以置信。
“原來……真的能解脫嗎?”
霜星的指尖如枯枝般輕顫,好不容易才堪堪攥住那枚幽藍冰晶。
刹那間,細密的冰棱沿著她蒼白的皮膚瘋狂蔓延,仿佛無數銀白色的藤蔓,但卻像嬰兒般撫摸著霜星的手。
霜星死死盯著冰晶中緩緩流轉的源石顆粒,瞳孔中倒映著那一抹冷光,嘴角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我這輩子啊,原以為能在閉眼之前,親眼瞧瞧那些能堅定不移追逐理想的人,就已經算是老天開眼,心滿意足了……”
“你可是親口答應過,要加入羅德島的。”
博士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其中夾雜著難以掩飾的關切,仿佛冬日裏一團倔強燃燒的火焰,在凜冽的寒風中頑強跳動。
霜星的睫毛劇烈地抖動著,像是脆弱的蝶翼在垂死掙紮。冰晶的冷光無情地勾勒出她麵容上每一道疲憊的紋路,還有那些因長期病痛折磨而發白的臉頰。
“我都做了些什麽啊……”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
“我和整合運動,將鋒利的刀刃對準了無辜的龍門百姓;我親手推動了烏薩斯感染者那暗無天日的悲慘未來……我的手上沾滿了數不清的鮮血,這樣罪孽深重的我,哪還有臉踏入羅德島的大門?”
“在羅德島,過去的枷鎖困不住任何人。”
博士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的過去,不代表你的未來。”
“哈哈……哈哈哈哈……”
霜星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卻被劇烈的咳嗽生生打斷。猩紅的血沫從她口中噴湧而出,在冰晶表麵綻放出一朵朵妖冶的紅梅,觸目驚心。
“你怎麽還是這麽天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抬起頭,眼神中滿是嘲諷與悲涼。
“以你的聰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這點!像我這樣的‘惡人’,就該有‘惡人’的下場。我對即將到來的一切,早就做好了準備,絕無怨言!”
博士毫不猶豫地伸手,輕輕抹去她嘴角上的血沫,她的目光堅定如鐵,聲音鏗鏘有力,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錘,狠狠地砸在霜星的心上。
“我說過,不會有那樣的結局。羅德島也絕不會允許!隻要羅德島還活著,就絕對不會讓你獨自麵對黑暗!”
霜星的指尖無力地劃過冰晶棱麵,忽然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歎息。她仰頭望著廢墟穹頂,融化的冰棱如淚滴墜落,在她瞳孔裏碎成無數閃爍的光斑。
"傻瓜們......明明該讓我替他們擋下所有子彈的。"
喉間泛起鐵鏽味,她卻渾然不覺,隻是盯著自己發梢凝結的冰晶——那形狀多像整合運動曾經高舉的冰棱旗幟,如今卻隻剩殘片嵌在斷牆裏。
"我們被塔露拉騙進了這個致命的陷阱......"
她的聲音突然發顫,像是被凍住的琴弦。
"兄弟姐妹們不要命地往前衝,以為隻要保護好我......"
霜星猛地攥緊冰晶,裂紋順著掌心蔓延。
"可我根本不值得啊!他們本該學會在這亂世裏先學會自保,而不是用生命給一個將死之人鋪路!"
博士看見她睫毛劇烈顫動,有冰晶碎屑混著淚珠墜落。遠處傳來烏鴉的啞鳴,他忽然想起醫療報告上的字跡:霜星的肺部早已被源石結晶填滿,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冰在胸腔裏碾壓。此刻她卻仍在為那些"傻子"心碎,指腹反複摩挲著冰晶邊緣,仿佛在撫摸某張年輕的麵孔。
"他們是我見過最勇敢的戰士。"
博士按住她顫抖的肩膀,感受到掌下骨骼硌人的突兀。
"但勇氣不該成為被利用的籌碼。"
他忽然想起阿米婭出發前攥緊的拳頭——那孩子的掌心也有這樣的冰棱傷痕,卻永遠學不會對同伴的犧牲無動於衷。
霜星忽然笑了,笑容裏浸著刺骨的悲涼。
"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把仇恨當燃料,把生命當火把,以為這樣就能燒穿黑暗。"
她鬆開手,冰晶墜落在雪地上,映出頭頂逐漸放晴的天空。
"可最後才發現,燃燒的從來隻有自己。"
霜星的頭顱緩緩滑向博士肩頭,沾著血汙的銀發蹭過他作戰服上裂開的尼龍布。
她哆嗦著抬起手,指尖在博士胸前的羅德島徽章上劃出細痕。
"謝...謝..."
這兩個字卡在凍得發僵的喉間,碎成一片片帶著體溫的白霧。
博士聞到她發間混著鐵鏽味的雪水氣息,感覺到那具單薄的身體正順著他的手臂慢慢回暖。
霜星忽然盯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源石結晶——那些菱形碎塊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多像故鄉雪原上凍裂的冰湖。
"就算活下來..."
她忽然輕笑,震得胸前的血痂裂開新的縫隙。
"我們這些踩慣了凍土的腳,能踏進龍門的玻璃幕牆嗎?這裏的風都是暖的,暖得讓人發慌..."
斷梁上的冰棱突然墜落,在她腳邊碎成萬千晶塵。霜星望著那些閃爍的碎屑,想起整合運動的孩子們第一次看見城市燈光時的眼神——他們舉著自製的火把,以為能燒掉所有歧視感染者的標語,卻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在牆上晃成了怪物的形狀。
"我們喊著"回家"喊了三年..."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可烏薩斯的雪原早被貴族的坦克碾成了泥漿,哪裏還有什麽家?龍門並不是烏薩斯。渴望著拯救同胞和感染者,想要去找一處又溫暖,又有糧食,還有住處的地方......不該是龍門。自一開始,就不該是龍門。龍門的市民也在苦苦尋求自己的生活。我們唯一該回去的,就隻有烏薩斯......我們的祖國......”
霜星緩緩闔上雙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仿佛將記憶中的景象盡數封存進瞳孔深處。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飄雪:"雪落在睫毛上的觸感,河水漫過腳踝的涼意,鬆林在風中的低吟......還有岩壁縫隙裏頑強生長的苔衣,碧綠得能刺痛眼睛。這片大地,本該是這樣美好的模樣啊......"
博士的手指穿過她淩亂的銀發,動作輕得像怕驚醒某種易碎的夢境。指尖觸到發間冰涼的源石結晶時,她輕聲問道。
"你確定這一切都是塔露拉的謀劃?"
霜星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良久才緩緩點頭。她睜開眼,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如果我猜得沒錯,一場足以顛覆整片大地的陰謀正在暗處醞釀。就算博卓卡斯替能暫時牽製,但既然塔露拉敢如此布局,必然留有後手。"
說著,她猛然攥緊手中的冰晶,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龍門自顧不暇,烏薩斯冷眼旁觀......但羅德島還在,感染者的希望就還沒有熄滅。"
她掙紮著撐起身子,眼中燃起熾熱的光。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請去阻止現在的塔露拉!不能再讓整合運動變成吞噬同胞的深淵,它不該是這樣的!"
話音未落,她的語氣突然變得無比懇切,帶著近乎哀求的顫抖。
"或者......這或許隻是我的私心——去拯救她。不是那個被仇恨蒙蔽的塔露拉,而是曾經帶領我們在風雪中前行的塔露拉,那個會蹲下來為受傷感染者包紮傷口的塔露拉......幫幫她,也幫幫我們所有在黑暗中掙紮的同胞。"
說到最後,霜星的聲音已經哽咽。她直直地望著博士,眼中滿是期盼與絕望交織的複雜神色。
—————————————————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一味用香氣掩蓋是不足以消除異味的,最重要的還是得打開窗子,讓氣味飄遠,不然香味與臭味混雜在一起,隻會是另外一種令人惡心的味道。
——阿羅瑪
喜歡舊朝漸落,新朝將臨,時代的更迭請大家收藏:()舊朝漸落,新朝將臨,時代的更迭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