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出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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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轉身時,赤霄劍的穗子在初晴的天光裏甩出一道墨色的弧。魏彥吾扶著墓碑站起身,玄色廣袖拂過碑頂水窪,蕩開的漣漪裏映著半張蒼老的臉。
    "你姐姐...... 塔露拉,你打算怎麽處置?"
    "我對她有血脈之親,更有虧欠之愧。"
    魏彥吾的聲音沉進碑前的苔痕裏,像塊被雨浸透的舊棉。
    陳猛地回頭,警司製服上的金線在雲縫漏下的陽光裏明明滅滅。
    "那你最好把這愧疚焐到爛在心裏。"
    她的目光越過無名碑,落在遠處龍門城牆的剪影上。
    "我們隻是這片大地上無數對被拆散的兄弟姐妹之一,而大部分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團聚。可即使如此——"
    她按在劍柄上的手驟然收緊,指節泛白。
    "我不能放過她。到現在我都沒看清,站在我麵前的到底是哪個塔露拉。罪犯總得有牢籠,隻是龍門現在還砌不起關她的牆。"
    "這種東西我造不出。隻有你才能建設一個感染者和普通人都能關的近衛局。"
    “不必是我。自己的事自己做。”
    陳的靴底碾過碎石,咯吱聲混著簷角滴水響。
    "我已經認清事實了,無論這件事有多正確,龍門的市民如果不接受,那就是不接受。我已經在貧民窟看到太多了。而且,真有這種東西,我想先和羅德島一起建一個。"
    她頓了頓,喉結輕輕滾動。
    "至於塔露拉...... 不管等多久,我會讓她站到天平底下。"
    "你倒是真長大了。"
    魏彥吾把煙鬥在碑角磕了磕,煙灰混著雨水滲進石縫,眼神像團揉不開的霧,落在她肩甲的警徽上。
    "不敢勞您誇獎,長官。"
    陳嘴角扯起半道冷峭的笑。
    "總覺得您這話裏藏著冰碴子。"
    魏彥吾忽然歎了口氣,望向遠處緩緩移動的城市輪廓,蒸汽在雲層裏拉出銀線。
    "要是我想拿龍門拴住你...... 拴得住麽?"
    陳沒應聲,隻抬手抹了把臉頰的雨水。魏彥吾盯著她挺直的背影,突然放低聲音。
    "你和塔露拉若想回來,龍門會開到你們麵前 —— 隻要它的輪子還能轉。有些我們這代人蹚不過的河,或許下一代能架起橋。"
    "我隻希望您當年畫的那些藍圖,自己沒忘在哪個角落。"
    陳的聲音輕得像片落葉。
    "這就夠了。"
    "我問的是塔露拉!"
    魏彥吾突然提高嗓門,煙鬥險些從指間滑脫。
    "她到底在哪兒?!"
    陳的身影停在墓園拱門處,陽光透過她發辮的縫隙,在泥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慢慢轉過身,唇瓣開合時,穿堂風卷著字句撲過來。
    "塔露拉她...... 被陳前輩帶走了。"
    魏彥吾猛地攥碎了手裏的煙鬥,煙絲混著血珠從指縫往下滴。遠處龍門的汽笛突然長鳴,驚起滿林寒鴉,振翅聲像麵破鑼,在初晴的天空裏敲出嘶啞的回響。
    陳從製服內側口袋取出一枚青銅勳章,齒輪狀的紋路間還凝著晶瑩的雨珠。當魏彥吾的指尖觸碰到勳章邊緣時,一道披著玄色鬥篷的身影忽然自墓碑後顯現,竹簪挽起的秀發在雲隙灑落的陽光下泛著細碎的光澤。
    “小吾,是我。”
    魏彥吾猛地握緊勳章,青銅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他望著眼前的陳前輩,喉結劇烈滾動著,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稱呼最終化作沙啞的低語。
    “...... 小姨。”
    那聲 “小姨” 消散在風裏時,陳前輩的指尖輕輕落在他顫抖的肩甲上,力道輕柔如蝶翼拂過。
    遠處龍門的蒸汽列車正發出悠長的鳴笛,驚起的寒鴉群掠過墓園上空,振翅聲中,勳章上鐫刻的雙頭鷹紋在天光下明明滅滅,恍若故人眼中未散的星火。
    “你終於肯再叫我一聲小姨了。”
    陳前輩的指腹輕輕擦過魏彥吾眉骨上的舊疤,玄色鬥篷的流蘇掃過他攥著勳章的手背。她望著墓碑間搖曳的白菊,聲線低得像怕驚碎了往事。
    "過去的事就埋進這土裏吧。若哪天你被全世界指著脊梁骨......"
    竹簪上的銀飾在雲縫漏下的陽光裏閃了閃。
    "回頭看看,小姨準在。"
    魏彥吾猛地低頭,青銅勳章的棱角硌進掌心。風掀起他額前的白發,露出鬢角新生的銀絲。陳前輩不再言語,隻將手輕輕搭在他顫抖的背上,直到遠處龍門的蒸汽鍾敲出沉悶的聲響,才看見他垂落的睫毛上,有晶瑩的水珠墜下,砸在勳章的雙頭鷹紋上,漾開一圈細碎的漣漪。
    陳前輩靜靜立在他身側,直到遠處龍門城牆的銅鈴在風中響起第一聲振鳴,才悄然轉身,鬥篷掃過墓碑的刹那,一枚銀質發簪落在積水中,漾開的漣漪裏,映著他陡然泛紅的眼眶。
    陳前輩的玄色鬥篷在墓園小徑上拖出一道墨痕,她望著遠處龍門移動時騰起的蒸汽,聲線被穿堂風揉得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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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帶塔露拉離開一段時間。"
    魏彥吾猛地抬頭,青銅勳章從掌心滑落,砸在水窪裏驚起銀珠。陳前輩轉身時,竹簪上的玉墜輕輕晃動,在她身後,陳的赤霄劍穗正無風自動。
    "待我們再相見時......"
    她的目光掠過兩代人的肩線,最終落在陰沉的天幕上,嘴角牽起半道意味深長的笑。
    "小姨會還你們一個......嶄新的塔露拉。"
    話音消散在初霽的天光裏,一群灰雀突然從墓碑間驚飛,振翅聲中,魏彥吾看見陳前輩的鬥篷消失在拱門陰影處,而她留下的那句話,正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兩代人心中漾開圈圈震顫的漣漪。
    魏彥吾望著拱門處漸次淡去的玄色影子,掌心的青銅勳章還留著陳前輩指尖的餘溫。當他低頭看向勳章上模糊的雙頭鷹紋時,雨水從廣袖滴落,在紋飾凹陷處積成小小的水鏡。
    “陳前輩她…… 到底是什麽人?”
    陳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赤霄劍鞘磕在石板上的脆響裏,藏著未說破的困惑。她曾以為那隻是童年記憶裏戴竹簪的長輩,可隨著年歲漸長,對方在陰影中忽隱忽現的輪廓,總讓她覺得像讀一本缺了扉頁的舊書。
    魏彥吾忽然轉身,雨珠從他斑白的發梢滾落,砸在陳肩甲的警徽上。他望著侄女眼中與當年妹妹如出一轍的銳利眸光,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
    “你如今也是能獨當一麵的人了。”
    墓園深處的白菊在風中輕顫,魏彥吾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指腹停在眉骨那道舊疤上 —— 那是多年前與科西切對峙時留下的印記。
    “有些被埋在時光裏的事……”
    他的聲音忽然沉下去,像碑下湧動的暗流。
    “是時候該讓你知道了。”
    魏彥吾娓娓開口道。
    魏彥吾的指尖劃過勳章上斑駁的紋路,雨水順著他的袖口滴落在青石磚上,砸出細碎的水花。
    "在我和你母親還被圈在皇城那座金絲籠裏時,是小姨偷偷將我們從育嬰堂抱出來撫養。說她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倒也不算錯。"
    "可她為何總像影子一樣藏在暗處?"
    陳的指節抵著劍柄上的赤霄刻紋,金屬的冰涼透過手套滲進掌心。
    魏彥吾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笑,那笑聲裏混著碑林間的風雨,帶著刺骨的寒意。
    "解釋不清?那我便告訴你——"
    他驟然收緊握住勳章的手,青銅的棱角在掌紋裏壓出深痕。
    "當今大炎皇帝的生父,我那一母同胞的弟弟,是被小姨親手割破了喉嚨。你......要如何看待她?"
    天邊一道閃電撕裂雲層,陳猛地後退半步,玄色正裝的肩甲撞在冰涼的墓碑上。赤霄劍穗在狂風中狂舞,掃過地麵水窪時,濺起的水珠映出她驟然睜大的眼——那雙總是銳利如劍鋒的眸子裏,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
    ..................
    越野車在荒野上顛簸疾馳,揚起一路黃塵。後座的陳前輩微微後仰著靠在椅背上,雙眼輕闔,呼吸綿長而均勻,看上去似乎是睡著了。
    就在這時,她猛地睜開眼,眼底閃過一道精光。
    “看來小陳已經把東西交給小吾了。”
    她低聲自語道,聲音沉穩而篤定。
    “統帥。”
    駕駛座上,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突然回頭,眼神中帶著詢問。
    “我們現在是……”
    陳前輩唇角微勾,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現在不是工作時間,還叫我職務?冉冉。”
    被喚作冉冉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連忙改口。
    “……媽,我們現在該去哪?”
    陳前輩輕輕摩挲著座椅扶手,目光望向車窗外飛馳後退的荒原。
    "你們將我送到老地方後,按你們原先的計劃繼續就行了。"
    "好的媽......"
    陳冉咬了咬嘴唇,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後座那個裹著毛毯的身影。
    "您身旁的這位......"
    昏迷中的塔露拉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碎發被冷汗浸濕,即便陷入沉睡也蹙著眉,似乎在與什麽可怕的夢魘搏鬥。陳冉盯著她脖頸處若隱若現的源石結晶,眼底泛起疑惑。
    陳前輩順著女兒的視線望去,指尖輕輕撫平塔露拉滑落的發絲。
    "就是你魏哥的大外甥女,塔露拉。"
    語氣像在談論天氣般平常。
    陳冉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這次回去,您也要帶著她嗎?"
    "嗯。"
    陳素梅頷首,指尖探向塔露拉的脈搏,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
    "她現在情況很不穩定,我帶她去找一下你……三姨,隻有她的醫術能穩住這孩子的病情。"
    陳冉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後視鏡裏映出她不自然的神色。
    "我......三姨?媽您確定?"
    喉間像是卡著什麽,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意。
    陳前輩望著女兒緊繃的側臉,忽然想起姐妹年輕時在老宅子追逐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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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陳冉嘴角勉強扯出的弧度,竟和當年那個躲在她身後、怕被三姐捉弄的小姑娘如出一轍。
    "媽,您有沒有想過你們現在的關係?"
    陳冉終於把憋在心裏的話問出口,輪胎碾過石子的聲響都變得格外刺耳。
    "您這回回去估計得挨三姨一頓打吧。"
    車廂陷入死寂,唯有越野車發動機的嗡鳴在耳邊盤旋。陳前輩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記憶裏三姐揮著戒尺追打自己的畫麵與此刻重疊,最終化作一聲歎息溢出胸腔。
    "挨就挨。本身我就是回去認錯的。"
    她垂眸看著塔露拉蒼白的麵容,指節因用力攥住座椅邊緣而泛白。
    "為了塔露拉和小吾,這回回去就是扒我一層皮,我都認。"
    陳冉剛想再說些什麽,陳前輩卻擺了擺手,指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專心開車,到了喊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已重新闔上雙眼,背脊筆直地靠向椅背,周身氣場再度恢複成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硬。
    陳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後視鏡裏母親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被陰影切割,像是座永遠無法靠近的冰山。她張了張嘴,最終隻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哦。"
    車廂裏再度陷入寂靜,唯有輪胎碾過砂礫的沙沙聲,在空曠的荒野上輕輕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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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離了正常的生活,一開始確實不太適應,但之前我隻是覺得自己成了感染者,沒法再過那種生活,所以擔驚受怕......現在不是了。我想學些新的東西,想為羅德島那些和我一樣的病人們做些事。
    ——柏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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