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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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花欄杆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深池士兵拽著西爾莎的手臂穿過人群,水晶燈的光芒在她撕裂的裙擺上跳躍。他在宴會廳後門停下,對著陰影裏的身影躬身。
    “領袖,人找到了。”
    玄色披風從廊柱後滑出,領袖的銀質麵具在壁燈映照下泛著冷光。
    “帶過來。”
    三個字剛落,士兵便將西爾莎猛地往前一推。她踉蹌著撞在大理石柱上,發間的珍珠發卡滾落,砸碎在光潔的地麵。
    “幹什麽!你們這群瘋子 —— 放開我!”
    西爾莎掙紮著想去撿發卡,卻被士兵死死按住肩膀,她轉頭看向領袖,精致的晚宴妝容早已被淚水衝花。
    “你是誰?憑什麽抓我?”
    “是你把募捐酒會的地址賣給維多利亞軍密探的?”
    領袖向前半步,胸前的青銅徽章擦過絲絨馬甲,麵具下的呼吸聲混在遠處傳來的華爾茲舞曲裏,顯得格外清晰。
    西爾莎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你怎麽會 ——”
    話音突然卡住,她盯著對方領結上別著的黑曜石別針,瞳孔劇烈收縮。
    “等等 這枚徽章 你是總編說的那個人?”
    晚風從雕花窗欞灌進來,掀起她破碎的裙擺。
    “他們說你會帶領我們推翻暴政,說你是從地獄爬回來的複仇者”
    她突然淒厲地笑起來,聲音刺破了宴會廳的喧囂。
    “可你帶來的隻有搜捕!我的父親因為窩藏傷員被吊死在廣場,那些本該救濟孤兒的捐款,全變成了你們倉庫裏的火藥!”
    領袖沉默地看著她,麵具邊緣的銀鏈隨著呼吸輕輕晃動。廊下的壁燈突然閃爍,照亮她按在劍柄上的手。
    “我將帶來的,唯有勝利。”
    他的聲音比大理石地麵更冷。
    “而你,西爾莎?凱利,”
    指尖突然指向宴會廳內。
    “你可知三樓包廂裏坐著七個準備炸毀軍火庫的誌士?若不是我們提前轉移,此刻他們的血已經染紅了地毯。”
    西爾莎的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嘴唇哆嗦著發不出聲音。
    “背叛者的代價,從來不是眼淚。”
    領袖揮了揮手,深池士兵拖拽的力度驟然加大。她被拽著穿過回廊時,發間最後一片珍珠碎片從鬢角滑落,掉進暗處的排水溝裏,發出微不可聞的輕響。
    西爾莎的指甲深深摳進斑駁的牆皮,指尖沾滿黑灰。她望著不遠處仍在冒煙的廢墟,那裏曾是街區裏最熱鬧的麵包房,此刻隻剩半截焦黑的招牌在風裏搖晃。
    “他們 真的是因為我才死的嗎?”
    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每說一個字都帶著碎裂的雜音。昨夜藏在閣樓裏的三十多個人影突然在眼前浮現織毛衣的老太太總把烤好的餅幹塞進年輕人兜裏,鐵匠鋪的學徒攥著磨亮的扳手說要保護大家,連平日裏最膽小的報童都揣著偷來的地圖,眼睛亮得像星星。
    “昨天半夜聚在老釀酒廠的人,”
    西爾莎猛地轉頭看向領袖,睫毛上還掛著灰燼。
    “他們中有一半是第一次拿起武器!他們說你會帶來新的日子,說隻要撐過這個冬天”
    喉嚨突然被哽咽堵住,她踉蹌著衝向廢墟,卻被士兵攔住。
    斷壁殘垣間還能看見燒變形的鐵架床,燒焦的布料粘在磚塊上,像塊醜陋的補丁。西爾莎的肩膀劇烈顫抖,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胳膊。
    “你看啊!整條街都炸沒了!他們和麵粉袋、酒桶一起燒成了灰!”
    她突然拔高聲音,尖利的哭腔刺破濃煙。
    “是我放的火嗎?是我把火柴遞到維多利亞軍手裏的嗎?!”
    風卷著火星掠過她的臉頰,遠處傳來零星的槍聲,襯得她的質問像片隨時會被撕碎的枯葉。
    領袖的指尖在劍柄上頓了頓,銀質麵具下的喉結輕輕滾動。她剛吐出半個音節,就被深池士兵的怒吼劈碎在晚風裏。
    “閉嘴,叛徒!”
    士兵的軍靴狠狠跺在滿地狼藉的花瓣上,猩紅的靴跟碾碎了一片香檳漬。
    “你這軟骨蟲懂什麽叫烈士的決絕?與其被維多利亞軍的烙鐵燙穿琵琶骨,與其在囚車裏被人啐罵叛徒,他們寧願撲進領袖點燃的火焰!”
    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刀疤。
    “那是為塔拉人的明天鋪路!是死得其所!”
    西爾莎的肩膀劇烈顫抖,淚水混著臉上的塵土淌成兩道泥痕。士兵突然單膝跪地,雪亮的刺刀在月光下劃出寒芒。
    “請領袖宣判!用這叛徒的血,告慰三十七個沒能走出軍火庫的弟兄!”
    領袖的披風被風掀起,露出腰間懸掛的青銅勳章。她望著西爾莎蒼白如紙的臉,麵具下的呼吸聲變得沉重。
    “ 死刑?”
    這兩個字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裏擠出來,帶著難以言喻的艱澀。
    “當然。”
    蔓德拉的笑聲像銀鈴撞在冰麵上,她搖著羽毛扇從宴會廳的陰影裏走出,發間的鑽石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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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沒瞧見城牆上的哨兵嗎?他們的手指都快摳進槍托裏了 —— 隻有叛徒的屍體,才能澆滅那團火。”
    她突然湊近領袖耳邊,檀香扇掩住半張臉。
    “再瞧瞧街角那些縮頭縮腦的本地人。”
    團扇朝斜後方輕輕一點,幾個抱著木箱的貨郎正慌忙躲進巷口。
    “他們怕我們,更怕你這戴著麵具的領袖。處死她,就能讓這些兔子明白,誰才是塔拉真正的主人。”
    最後一句話她故意揚高了聲調,像鞭子抽在西爾莎心上。
    “等你親手砍下她的頭掛在城門上,所有人都會記牢 —— 背叛深池的下場,就是連烏鴉都不屑啄食的爛肉!”
    廊下的風突然停了,遠處傳來酒杯落地的脆響。領袖的手指重新覆上劍柄,雕花劍鞘反射的碎光在西爾莎臉上明明滅滅,如同瀕死的燭火。
    領袖的手指從劍柄滑到麵具邊緣,指腹碾過冰冷的銀紋。
    “沒人能…… 背叛?”
    這句話像塊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靜的廊下蕩開層層回音。她轉向西爾莎,麵具後的目光仿佛帶著重量。
    “西爾莎?凱利,你當初傳遞消息時,就沒想過背叛的代價?”
    西爾莎的裙擺還沾著廢墟的黑灰,她挺直顫抖的脊背,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堅定。
    “我…… 我知道也許會死。”
    風掀起她淩亂的發絲,露出額角尚未愈合的擦傷。
    “但我不後悔。”
    她抬起布滿血痕的手,指向遠處宴會廳透出的暖光。
    “你為了所謂的勝利,連我重病的弟弟都不肯放過醫療資源,眼睜睜看著他在貧民窟等死!就因為我想救家人朋友,你就要殺我?”
    她突然笑起來,淚水卻洶湧而出。
    “這恰恰證明我做得對 —— 要是沒人站出來,還會有更多人變成你勝利路上的灰燼!”
    “…… 你很有勇氣。”
    領袖的聲音透過麵具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披風下的肩膀微微起伏。
    “我沒聽錯吧?”
    蔓德拉的羽毛扇 “啪” 地合上,扇尖點著西爾莎的胸口。
    “你在誇一個叛徒有勇氣?”
    鑽石耳墜在月光下晃出刺眼的光。
    “她把三十七個弟兄的藏身地賣給敵人時,怎麽沒說自己有勇氣?”
    “她也是塔拉的子民。”
    領袖的手按在腰間的勳章上,青銅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
    “從她把密信塞進維多利亞軍官靴筒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蔓德拉突然湊近領袖,檀香扇幾乎貼在他的麵具上。
    “跟一個死人廢話有什麽用?”
    她瞥了眼西爾莎,語氣裏滿是不屑。
    “如果是‘她’在這兒,根本不會問這些蠢問題。”
    扇尖猛地指向夜空。
    “一個注定要掛在城門上的叛徒,她的瘋話難道還能動搖你的決心?”
    遠處的華爾茲舞曲不知何時停了,廊下隻剩下風卷落葉的聲響。領袖望著西爾莎倔強揚起的下巴,麵具後的目光晦暗不明。
    麵具下的呼吸突然變得滯澀,領袖的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如果是姐姐的話…… 這句話像根淬了冰的針,猝不及防刺進太陽穴。
    她仿佛又看見那個總愛把紅綢帶係在劍柄上的身影。姐姐會怎麽做?士兵們在篝火旁擦拭步槍時這樣問過,蔓德拉把玩著毒藥瓶時這樣暗示過,連死去的戰友臨終前,血沫裏都混著這個問題。
    他們總說姐姐會毫不猶豫地揮下劍,說她眼裏從沒有猶豫,隻有塔拉的黎明。可沒人知道,當年在暴雨裏為了救一隻受傷的信鴿,她曾跪在泥地裏焐熱凍僵的鴿腳。
    領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彌漫。她不喜歡這樣的比較,像被人用鈍刀反複切割著什麽。姐姐的影子不該變成懸在頭頂的劍,不該成為衡量每一次抉擇的標尺。
    風卷著落葉掠過麵具,他猛地閉緊眼。西爾莎倔強的下巴還在眼前晃動,像極了當年拒絕接受貴族施舍的姐姐。可這相似的輪廓裏,跳動的是截然不同的脈搏 —— 一個為信念燃燒,一個為守護抗爭。
    為什麽非要問她會怎麽做?他攥緊腰間的青銅勳章,冰涼的金屬硌得肋骨生疼。我從來都不喜歡活在任何人的影子裏,哪怕是姐姐。
    蔓德拉的羽毛扇重重拍在掌心,扇骨撞出的脆響驚飛了廊下棲息的夜鷺。
    “快點動手!”
    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鋒,劈開宴會場外凝滯的空氣。
    “你當城牆上的哨兵都是瞎子?還是覺得巷子裏那些探頭探腦的本地人會同情叛徒?”
    鑽石耳墜在月光下晃出冷冽的光,她突然逼近領袖,檀香扇幾乎戳到對方的銀質麵具。
    “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呢 —— 盯著你這猶豫不決的領袖,盯著我們深池到底是不是紙糊的老虎!”
    風掀起她暗紅的裙擺,露出靴筒裏藏著的短刀。
    “拖得越久,士兵們手裏的槍就越沉,那些還在觀望的牆頭草就越覺得我們軟弱可欺。”
    她猛地轉身指向遠處的貧民窟,那裏零星的燈火正一個個熄滅。
    “誰會跟著懦夫賣命?誰會相信一支連叛徒都不敢處置的隊伍能贏?”
    宴會廳的樂聲恰好在此刻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消散的瞬間,蔓德拉的冷笑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等天亮了,維多利亞軍的密探就會把‘領袖心慈手軟’的笑話傳遍全城 —— 你想讓三十七個弟兄的血白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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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護武器,就是保護生命。你也認同這個觀念?看來,我終於找到歸宿了。
    ——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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