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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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的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一個疙瘩。淩昭的狀態太不對勁了。這不是一個死裏逃生的幸存者該有的樣子,更像是一個……看到了鬼魂的人。
“淩昭,冷靜點。”魏延低喝道,“跟我來。”
他揮手示意其他人散去,親自抓住了淩昭的一條胳膊。那觸感堅硬如鐵,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淩昭順從地被他拉著走,腳步虛浮。
“地圖……是錯的。”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魏延腳步一頓。
“什麽地圖?”
“我們的地圖。”淩昭癡癡地笑著,“我們以為的峽穀,根本不是峽穀。那是個口袋……一個張開了嘴的口袋……哈哈哈,就等著我們鑽進去。”
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的腦袋。
“這裏的地圖,也是錯的。全都錯了。”
魏延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拽著淩昭,加快了腳步,將他帶離了所有人的視線,直接押送至鎮魔司深處,那間專門用於審訊和隔離的靜室。
關上厚重的鐵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靜室內隻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
魏延將淩昭按在石凳上,自己則站在他對麵,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現在,這裏沒有別人了。”魏延的聲音壓得很低,“把話說清楚。什麽叫地圖是錯的?”
淩昭抬起頭,空洞的眼神與魏延對視。
在魏延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內心一片冰冷澄澈。
演戲,就要演全套。
一個精神崩潰的幸存者,是不會有條理地指控誰的。他隻會說出一些顛三倒四,卻又暗藏關鍵信息的瘋話。
“霧……好大的霧……”淩昭抱著頭,身體開始發抖,“黑色的霧,什麽都看不見。聲音……到處都是聲音……他們在笑……”
“誰在笑?”魏延追問。
“魔……是魔在笑……”淩昭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還有我們自己人……也在笑……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笑?”
魏延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呼吸猛地一滯。
自己人?
這個信息太過驚悚。
他盯著淩昭,試圖從他那張布滿恐懼和迷茫的臉上,分辨出話語的真假。
可他什麽也看不出來。淩昭就像一個被敲碎了的瓷器,所有的情緒都混雜在一起,支離破碎。
“淩昭!”魏延加重了語氣,“你看到了誰?聽到了誰的聲音?”
“看不見……什麽都看不見……”淩昭拚命搖頭,“隻有霧……和笑聲……還有……還有陳夜……”
他念出這個名字時,全身劇烈地一顫,仿佛那是世間最恐怖的禁忌。
“他說……他說我們是祭品……他說……這場戲很好看……”
魏延沉默了。
陳夜的話,不足為信。魔頭的話語,向來是用來蠱惑人心的。
但,“自己人也在笑”這句話,卻像一根毒刺,紮進了魏延的心裏。
是淩昭在巨大的精神創傷下產生的幻覺?
還是……他真的聽到了什麽?
淩昭的表演恰到好處。他沒有指控任何人,他隻是在複述一個瘋子眼中的地獄。而這種瘋癲,恰恰最具說服力。
“你先在這裏休息。”魏延最終沒有再逼問下去。
他看得出,淩昭的精神狀態已經到了極限。再問下去,可能真的會瘋。
他轉身離開,鎖上了鐵門。
門外,魏延的親信低聲問道:“大人,他……”
“派兩個人守在這裏,不準任何人接近。”魏延的臉色陰沉如水,“另外,去查!查這次出征的所有卷宗,尤其是輿圖的繪製和勘定記錄!我要知道,那份地圖,到底經過了哪些人的手!”
“是!”
親信匆匆離去。
魏延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鐵門。
他腦海裏反複回響著淩昭那句瘋話——“這裏的地圖,也是錯的”。
他指的是腦子裏的記憶?還是指……鎮魔司內部的……人員構成圖?
一股寒意,從魏延的背脊悄然升起。
他突然覺得,這個他效忠了半生的鎮魔司,變得有些陌生。
……
與此同時,鎮魔司的另一端,鑄兵閣。
這裏終年熱浪滾滾,敲擊聲不絕於耳。
閣樓最深處,一間被符文陣法完全隔離的密室裏,氣氛卻冰冷得像是寒冬。
魔劍“驚蟄”,被十幾條刻滿了鎮魔符文的玄鐵鎖鏈牢牢捆縛,懸吊在半空中。
劍身漆黑,流淌著不祥的暗光。即便被層層壓製,那股源自深淵的暴戾與不詳,依舊讓整個密室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
鑄兵閣首座,秦長老,正圍著這把劍,一圈一圈地走著。
他是個身材幹瘦的小老頭,山羊胡已經全白,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能看透鋼鐵的本質。
魏延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秦老,如何?”
秦長老停下腳步,伸出枯瘦的手指,淩空拂過劍身。他沒有觸碰實體,指尖卻仿佛能感受到某種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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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劍。”秦長老開口,聲音嘶啞,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不,不能說是劍了。這是一頭被封印在劍形牢籠裏的野獸。”
他眯起眼睛,湊得更近了些。
“鍛造的手法……聞所未聞。它似乎是活的,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呼吸’。”
“能銷毀嗎?”魏延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秦長老搖了搖頭。
“難。尋常的天火熔爐,恐怕隻會成為它的養料。想毀掉它,必須找到它的‘核’。可這把劍渾然一體,根本沒有所謂的‘核’。”
他頓了頓,眼神中透出幾分屬於匠人的癡迷。
“不過……我發現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秦長老走到一張擺滿了各種工具的案台前,拿起一柄小巧的,頂端鑲嵌著水晶的音叉。
他回到魔劍旁,用手指輕輕一彈。
“嗡——”
清越的顫音在密室中響起。
懸吊著的魔劍“驚蟄”,忽然震動了一下。
劍身上,一縷幾不可見的黑氣,順著音波的軌跡,被引動了。
魏延看不出什麽門道。
但秦長老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看到了嗎?”他難掩興奮,“這把劍的結構,並非完美無瑕。它在某個特定的頻率下,會產生共振。這個共振點,極其微弱,極其隱蔽……就像一個天衣無縫的玉器上,有一道比頭發絲還細的裂紋。”
魏延皺眉:“這裂紋是……”
“是陳夜故意留下的。”秦長老斷言道,“他太傲慢了。他認為沒人能發現這個秘密。這個裂紋,既是這把劍唯一的‘弱點’,也可能……是它最惡毒的陷阱。”
秦長老撫摸著自己的山羊胡,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
“讓我想想……他為什麽要留下這樣一個共振點?聲音?不,太簡單了。魔力波動?有可能……但也不夠高明……”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劍身上那縷被引動的黑氣上。
“除非……能引起共振的,不是外界的任何力量。”
秦長老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讓人不安的揣測。
“而是……人心。”
魏延心中一動:“人心?”
“對。是某種特定的情緒。”秦長老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嫉妒?貪婪?憤怒?還是……野心?”
他猛地回頭看向魏延,眼中放光。
“百戶大人,這把劍,暫時不能銷毀!它是一個鑰匙,一把能解開陳夜內心想法的鑰匙!如果我能破解這個共振的秘密,說不定……我們就能反向利用這把劍,找到陳夜的弱點!”
魏延看著狀若癲狂的秦長老,心裏莫名地感到一陣不安。
他總覺得,秦長老的這種狂熱,已經超出了一個匠人對神兵利器的探究。那更像是一種……被獵物吸引了全部心神的獵人。
可他沒有理由反駁。
秦長老是鎮魔司資格最老,技藝最高的鑄兵師。他的判斷,就是權威。
“……一切,就有勞秦老了。”魏延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但務必小心。此物,太過邪門。”
“放心。”秦長老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回到了魔劍上,他揮了揮手,像是在趕一隻蒼蠅,“我跟這些‘邪門’的東西打了一輩子交道了。”
魏延退出了密室。
在他身後,厚重的石門緩緩關閉。
密室中,秦長老癡迷地看著魔劍“驚蟄”,開始布置更複雜的檢測法陣。
他沒有注意到,一絲極淡的,與魔劍散發的黑氣同源的氣息,正從他的眼底深處,一閃而過。
陳夜留下的“鉤子”,不是別的。
是“共鳴”。
它不會主動侵蝕誰,它隻會放大持有者或研究者心中,本就存在的最強烈的情緒。
對於一個癡迷於鑄造技藝,畢生追求完美神兵的匠人來說,還有什麽比破解一把它看不透的魔劍,更具誘惑力呢?
秦長老的“探究心”,正在被這把劍,悄無聲息地,放大成“占有欲”和“偏執”。
……
靜室裏。
淩昭盤膝而坐。
他看似在調息,實則精神高度集中,仔細感受著身體裏每一絲微小的變化。
與陳夜的短暫接觸,並非毫無“收獲”。
在那種純粹的,高位格的魔氣威壓下,他體內屬於鎮魔司的“鎮魔真氣”,發生了一種奇妙的變異。
絕大部分真氣被魔氣湮滅、汙染。
但最核心的一縷,卻在極致的壓力下,產生了一種“擬態”。
它沒有被同化,而是像一滴水,偽裝成了墨汁的顏色。
這縷變異後的真氣,讓他對“魔氣”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敏銳感知。
就像現在。
他能清晰地“聞”到,從鑄兵閣方向,傳來的一股熟悉的,屬於魔劍“驚蟄”的暴戾氣息。
以及……另一股氣息。
那是一股混雜著“癡迷”、“狂熱”和“貪婪”的人類情緒波動。這股情緒波動,正與“驚蟄”的氣息,以一種詭異的頻率,糾纏、共振。
淩昭的腦海中,瞬間勾勒出了一幅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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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正在研究“驚蟄”。
並且,正在被“驚蟄”反向汙染。
陳夜……你這家夥,果然沒安好心。
淩昭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這是陳夜送給他的第二份“禮物”。
一份能讓他看清鎮魔司內部,誰是“鬼”的禮物。
誰對這把劍表現出不正常的興趣,誰就有問題。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離開這間靜室,去“觀察”這場好戲的契機。
他開始思考。
王小乙帶來的“情報”,是他脫身的第一步。
他扮演的“瘋子”角色,成功地讓魏延將調查方向,轉向了“地圖”。
接下來,他需要讓這場火,燒得更旺一些。
地圖……
淩昭的腦中,浮現出一個人名。
司功科主事,劉慶。
鎮魔司內,所有出征任務的後勤補給,輿圖分發,都由司功科負責。
而這個劉慶,是出了名的八麵玲玲,見風使舵。同時,他也貪。雖然做得極為隱蔽,但淩昭曾經無意中撞見過一次,他將一批上好的療傷丹藥,換成了次品,從中牟利。
隻是當時淩昭人微言輕,又沒有實質證據,便沒有聲張。
現在,這個劉慶,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無論是誰在背後搗鬼,想要在地圖上做手腳,都繞不開司功科。劉慶就算不是核心人物,也絕對是知情者之一!
如何把火引到他身上?
直接指控?不行。一個“瘋子”的話,沒人會全信。
淩昭需要一個“證據”。
一個能讓魏延,或者更高層的人,不得不去查劉慶的“證據”。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破破爛爛,滿是血汙的衣服。
有了。
他緩緩撕下衣襟內側的一塊布料。
在北境的戰場上,他並沒有完全昏迷。在被陳夜的魔氣衝刷時,他強忍著靈魂被撕裂的痛苦,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了一把東西。
一把……浸透了魔氣,又沾染了峽穀中特殊紅色土壤的……泥土。
他將這把泥土,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布料裏,塞進了最貼身的口袋。
現在,是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
兩天後。
魏延再次推開了靜室的門。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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