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魏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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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劍交給我。”魏延的語氣不容置疑,“從今天起,你搬到‘靜思苑’,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好好反省一下你的失敗。鎮魔司,不需要一個被失敗衝昏頭腦的廢物。”
    靜思苑,名義上是給心神受創的司員療養的地方,實際上,就是最高級別的禁閉室。
    淩昭的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他緩緩地,將手中的魔劍雙手奉上。
    在魏延接過劍的那一刹那,淩昭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司首寬大袖袍下的小指,以一個極其微小的幅度,不自然地蜷曲了一下。
    那是一種壓抑著某種強烈情緒的下意識動作。
    是激動?是緊張?還是……別的什麽?
    淩昭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屬下遵命。”他垂下眼簾,將所有的驚濤駭浪都掩藏在那一片陰影之下。
    當淩昭被兩名衛士“護送”著離開帥帳時,魏延站在原地,摩挲著那冰冷扭曲的劍柄,久久沒有言語。
    直到帳內隻剩下他一人,他才走到沙盤前,從一個暗格裏,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由不知名骨片製成的盒子。
    他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隻早已幹枯的黑色烏鴉標本。
    “信鴉……”他低聲自語,眼神晦暗不明,“你給的情報,到底是真的……還是一個陷阱?”
    他看著手中的魔劍,又看了看那隻烏鴉。
    “一個能汙染‘驚蟄’劍的深淵領主……遠超預估。淩昭能活下來,是奇跡,還是……另有圖謀?”
    他從不相信奇跡。
    魏延走到油燈前,從懷中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符紙。他咬破指尖,在符紙上迅速畫下了一道複雜的血色符文。
    “令:目標等級‘天災’,代號‘深海’。情報係統自查,三級靜默。所有與‘信鴉’相關的外圍人員,控製,審查。”
    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縷血色青煙,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坐下,將那把魔劍橫放在膝上,閉上了眼睛。帳內的燈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一個擇人而噬的鬼魅。
    淩昭被帶到了營地最偏僻角落的一個獨立小院。這裏就是“靜思苑”。院子裏隻有一間石屋,一棵枯樹,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淩昭大人,您請。三餐會有人送到門口。有任何需要,可以搖動屋內的鈴鐺。”衛士的語氣很客氣,但他們的站位,已經封死了淩昭所有可能離開的路線。
    淩昭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走進石屋。
    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屋內的陳設簡單到簡陋,一張石床,一張石桌,一把石凳。牆壁光滑,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他沒有坐下,而是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剛才在帥帳裏的一幕幕,魏延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在他腦海中反複回放。
    司首有問題嗎?
    他問自己。
    從表麵看,魏延的處置合情合理。一個剛剛經曆慘敗,精神狀態不明,還帶回了魔兵的下屬,隔離審查是標準流程。
    可淩昭無法忽略那個細節——魏延在接過魔劍時,那根蜷曲的小指。
    那不是一個上級麵對下屬失敗證物的反應。更像是一個……獵人,終於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獵物時,難以抑製的興奮。
    還有“信鴉”。
    司首隻字未提。
    對於一次導致整支精英小隊覆滅的重大情報失誤,他竟然完全沒有提及追責和調查的事。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除非……他根本不想查。或者說,他不敢查。
    淩昭停下腳步,額頭抵在冰冷的石牆上。
    不,不能這麽快下結論。也許司首有更深層的考量。也許他是在保護“信鴉”,這個鎮魔司最重要的情報來源。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瘋狂生長。他現在看誰都像是內鬼。
    “冷靜,淩昭,你必須冷靜。”他對自己說,“你現在被困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憤怒和猜疑隻會讓你發瘋。”
    他走到石床邊坐下,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進入冥想狀態。
    但往日裏澄澈如鏡的心湖,此刻卻濁浪滔天。陳夜那張帶著嘲諷笑意的臉,隊友們灰飛煙滅的瞬間,魏延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一幕幕交織在一起,讓他根本無法入定。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敲擊聲,從牆外傳來。
    篤。
    篤篤。
    篤。
    一長,兩短,一長。
    這是鎮魔司內部,最低級別的緊急聯絡暗號,通常隻在外圍探子之間使用。代表的含義是:“我有重要情報,但身份暴露,請求緊急接頭。”
    淩昭猛地睜開眼睛,眼中精光一閃。
    誰?
    誰會在這個時候,用這種方式聯係他?知道他被關在這裏的,隻有極少數幾個人。而會用這種暗號的,地位絕對不高。
    他沒有立刻回應。
    石屋的隔音效果極好,這聲音能傳進來,說明對方就在牆外,而且用上了特殊的傳音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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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牆邊,耳朵貼了上去。
    外麵的敲擊聲停了。片刻後,一個被壓到極致,幾乎變成氣音的聲音,順著石牆的紋理滲了進來。
    “淩昭大人……是我,小乙。”
    小乙?
    淩昭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弱青年的臉。王小乙,他小隊裏負責後勤和雜務的成員,因為資質平平,沒能成為正式的伏魔校尉。這次行動,王小乙因為拉肚子留在了營地,沒想到竟因此躲過一劫。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敢來這裏?
    “……我聽到了一些事。”王小乙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張哥他……他昨天還跟我喝酒,說這次任務回來就攢夠了錢,回家娶媳婦……怎麽會……”
    淩昭的心刺痛了一下。張哥,是他小隊的副隊長。
    “小乙,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快走!”淩昭壓低聲音回應。
    “不,大人,我必須告訴您!”王小乙的聲音急切起來,“我……我無意中聽到了軍需官和魏司首親衛的對話。他們在核對這次行動的物資清單。”
    “這有什麽問題?”
    “問題是……是‘破魔弩’的箭矢!”王小乙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們小隊領取的重型破魔弩矢,全都是……全都是三個月前就應該銷毀的次品!箭頭的破魔符文早就失效了!軍需官說,這是上麵……是上麵直接下的調撥令!”
    淩昭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幾乎凝固了。
    重型破魔弩,是他們對付大型魔物最有效的武器。如果弩矢是失效的次品……那意味著,從一開始,他們就幾乎被剝奪了最強的攻擊手段。
    這不是情報失誤。
    這是蓄意謀殺!
    是誰下的調撥令?能繞過層層審核,直接命令軍需官調撥過期物資的,整個鎮魔司,屈指可數。
    每一個名字,都讓淩昭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恐懼。
    “大人,您說……是不是有人……想讓我們死在裏麵?”王小乙帶著哭腔問出了那個最可怕的問題。
    淩昭沒有回答。
    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陳夜那句“小心那個……透露給你們的人”的警告,此刻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他一直以為問題出在情報來源“信鴉”身上。
    現在看來,問題,可能遍布整個鎮魔司的肌體!從情報,到後勤,再到……高層!
    這是一個何等龐大,何等恐怖的陰謀!
    “小乙,你聽著。”淩昭的聲音變得異常冷靜,甚至冷酷,“忘了你今晚聽到的,看到的,說過的所有話。從現在起,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找個理由,申請調離前線,越遠越好。活下去,明白嗎?”
    “可是大人……”
    “這是命令!”淩昭加重了語氣。
    牆外,是長久的沉默。許久之後,才傳來王小乙壓抑的嗚咽和遠去的腳步聲。
    淩昭緩緩滑坐在地,後背緊緊靠著冰冷的石牆。
    他笑了。
    無聲地,癲狂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們從出征的那一刻起,就是一群被送往屠宰場的羔羊。
    驕傲?信念?榮耀?
    全都是一個笑話!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陳夜會放他回來。
    一個全軍覆沒的英雄,帶回來的是悲壯和仇恨。而一個在重重黑幕下僥幸存活的“懦夫”,帶回來的,才是真正的……混亂和恐懼。
    陳夜不需要殺死他,他隻需要讓淩昭“看”到真相,就足以將整個鎮魔司攪得天翻地覆。
    淩昭慢慢停止了笑,他的眼神變得比深淵還要幽暗。
    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不能依靠任何人。
    司首,同僚,上級……每一個看似親近的人,背後都可能藏著一把刀。
    他現在,隻有自己。
    不。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還有一個“盟友”。一個他最不想,卻又不得不去利用的“盟友”。
    那個高高在上,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魔”,陳夜。
    陳夜想看戲,想看鎮魔司內亂。
    那好。
    我就演給他看。
    我要把這潭水攪得更混,我要把所有藏在暗處的老鼠都逼出來。我要利用他的“注視”,去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淩昭站起身,走到石屋中央。
    他抬頭看著漆黑的屋頂,仿佛能穿透石壁,看到那個在遙遠之處,正欣賞著這一切的魔。
    他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抹和陳夜如出一轍的,冰冷而瘋狂的弧度。
    “你想看戲,是嗎?”
    “我會給你一場……最精彩的戲。”
    而此時此刻,在廢墟之上。
    陳夜饒有興致地“看”完了石屋內外發生的一切。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撫掌輕笑,“一個本來應該被銷毀的次品情報,一個無意中偷聽到秘密的小人物……嗬,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
    寂的影子晃動了一下:“那個叫王小乙的……是你安排的?”
    “我隻是讓一隻魔蠅,在他上司的茶杯裏,多盤旋了一會兒,讓他多拉了兩天肚子,恰好錯過了這次任務而已。”陳夜淡淡地說,“至於他能聽到什麽,跑到哪裏去哭訴……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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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個混蛋。”寂的評價一如既往。
    “謝謝誇獎。”陳夜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魚餌已經撒下去了。現在,就看我這位‘主角’,有沒有膽量,咬住我扔給他的另一個鉤子了。”
    他看了一眼被魏延帶走的魔劍“驚蟄”。
    那上麵,除了他的氣息,還藏了一點別的東西。
    一點……隻有在遇到特定刺激時,才會蘇醒的東西。
    好戲,現在才算真正開場。
    淩昭被帶回了鎮魔司。
    一路上,他一言不發。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任由兩名同僚架著,穿過熟悉的演武場,走過一雙雙投來複雜目光的眼睛。
    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審視與懷疑。
    淩昭的眼皮低垂,餘光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在心裏冷笑,這些人,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哪些人,昨夜還在為他們的出征而設宴壯行,今天就已經準備好了另一套說辭?
    “淩昭。”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他前方響起。
    是百戶魏延。
    他依舊穿著那身代表權力的黑甲,隻是甲胄上多了幾道新鮮的劃痕,那是與黑潮先鋒交戰時留下的痕_跡。他的表情嚴肅,看不出喜怒。
    “司首大人要見你。”魏延的聲音很平,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把你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
    淩昭被架著,緩緩抬起頭。
    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幹裂,頭發被血汙和塵土凝成一縷一縷。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徹底嚇傻了的幸存者。
    “說?”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說什麽?”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裏充滿了神經質的癲狂。
    “哈哈……說什麽?說我們是怎麽死的嗎?說我們是怎麽一頭撞進陷阱的嗎?”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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