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他這講學大計!如何能猜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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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那小子和你說什麽?”
    路上,許攸湊到了許澤的身邊。
    這次北行,許澤是力薦把許攸帶上,原因也是極為簡單,現在許攸的家人不在袁紹手上,重要的子嗣都送到了許都。
    其餘的也傳來了早薨的消息,已不會再有什麽顧慮了,帶許澤、郭嘉去北方,其實都不如許攸一人。
    他去,是最有說服力的。
    畢竟也是袁紹曾經的心腹謀臣。
    “讓我看看老宅。”
    “那些宅邸,在許某走之前,已經歸了袁氏所有,大戰之後又被曹洪將軍所占,他說的看看老宅……是不是想讓君侯又買回去?”
    許澤笑道:“買不可能,我身無長物、兩袖清風,家資都是天下百姓的,隻是暫存我處,我拿什麽買?”
    許攸低頭想了想,道:“在下之前得賞千金,幾經經營又得田產,後又積攢了一年有餘的俸祿,要不,在下來買?”
    許澤更樂了:“那你得要排隊了,想給我買宅邸的大有人在,冀州的商賈可都在等我回去呢。”
    當年治清河,將各家族治理得服服帖帖,開通了南向青州的商貿道途,不知給他們帶去多少財利。
    這些家族都想著要攀附,要感謝,在當地留一個善商的名頭,為的是日後行商諸事方便,也想找個時機和許子泓結交。
    聽完這話許攸反倒是愣住了,這話在理啊,他本來就是久經此道的人,哪裏會不懂其中的門道。
    “嘖,那些祖宅,大概可賣多少錢?”
    “那我就不知道了,曹子廉一向缺錢,要價自然也就高,他就等著這些錢財日日後充入軍營,我估計要在幾千金上下。”
    “哦,那確實……嘖,唉,悔之晚矣,早知當初就該先賣給別的家族。”
    許攸一聽就泄氣了,畢竟這錢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可不像其他功勳那麽有錢,家資全部換成金子,估計還買不來那些甄氏的宅邸。
    曹操走廣宗,往薄落亭方向走,帶許澤一觀當年袁紹建立起來的河北防線, 依照山形地形,連設十幾座關卡。
    若是論地利的話,人心齊聚至少能擋曹軍三年,而且攻下來一定是耗資巨甚,死傷無數。
    隻可惜,內部不和,讓出了清河、魏郡大片的城池,導致這條巨鹿防線,也隻能腹背受敵,根本毫無堅守之可能。
    “子泓,袁紹為人多謀無斷,當初你出蕩陰奇襲九侯城,他並非是沒有兵力圍剿,而是被黎陽方向的正麵兵馬逼得不能果斷出擊。”
    “若他早知今日會到這等地步,恐怕會毫不猶豫出兵圍堵,也要將你困死在鄴城境內,不過,兵法無常形,能夠隨機應變方才是上佳之資,你當時空城一計,很是驚豔。”
    膽子的確很大,曹操最初聽到的時候,在軍帳裏生氣了好久,氣許子泓竟然敢設這種極其冒險的計策,要是稍有差池,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
    當然,他是幹成了!所以名揚四方!人前顯聖,許都附近都是盛傳此戰,多年過去百姓依舊津津樂道。
    “那是那是,”許澤附和的說道。
    曹操丟下了多少事,隻為了得閑來暢遊山水,當然什麽事都讓他點評一二才行。
    “子泓,你治理南方,對北方的境況並不熟知,自薄落亭進清河,我再帶你去看清河的水路脈絡,是何等的悠長。”
    許澤咋舌了一聲,不置可否。
    走了一段路,許澤發現前方道路上有不少商賈馬隊在等候,曹操將兵馬停了下來,這裏是驛亭的官道,若是有商隊等候那隻能是商會的人。
    許是附近有商賈知道他們會通行,特意在此等著送糧食吧。
    “子泓,你看,這些北方的商賈都想著巴結本相,為的是日後在許都能夠謀一個出路。”
    “如今我軍占據冀州,河間、渤海也表麵歸順,人心依附看來隻是時間問題。”
    “走吧,過去看看,這些商賈也不容易。”
    曹操邀許澤一同前往,彰顯如今大漢武威,曹純見狀自然是率先而行,先行去打量這幫人,剛到近前,發現是張葉張子茂,清河張氏的人。
    他的弟弟張揖正在許都為吏,曹純也是認識的,畢竟這人對許子泓一直較為追捧。
    “將軍,在下張葉,特意在此等候許君侯,還請將軍差人幫忙通傳一聲。”
    話音落下,曹純一愣,忙咋舌道:“你這話說得,此次行軍乃是丞相親領大軍,你不知道嗎?”
    要見肯定是請見丞相啊,怎麽會先提許子泓呢?
    “在下知曉,隻是身後有十餘名商賈,聽聞君侯北上,願意將戰馬、錢糧當做財資資助君侯兵馬,他們隻想見君侯一麵。”
    “這是為什麽呢?”曹操慢條斯理的聲音傳來,越過曹純之後,站到了張葉的麵前。
    張葉不曾見過曹操,但是看此中年人體魄敦實,目光威嚴,胡須、鬢角竟微微上翹,有一種不可侵犯、不敢直視的氣度,心裏頓時就懸了起來。
    隻是這一眼他便明白眼前的人恐怕便是大漢丞相,是以立刻謹慎起來,躬身道:“敢問,尊駕是曹丞相嗎?”
    “嗯。”
    “丞相恕罪,在下帶這些商賈來,全是因他們需要感恩君侯之德,圖以回報。”
    張葉仔細的解釋了一番。
    原來是當初開通清河漕運之後,可以南下去青徐,亦可從渤海到青州,無論哪一條路都可以運送清河的物資換得大量布匹糧食。
    這些民生之物,讓商賈可以立足,是以眼前的這十幾家商賈,基本上是各豪族、鄉勇自發組織,共擔盈虧。
    從結果來看,是盈利的,今年得了上千石糧食儲存,還有富餘的布匹成衣,百姓們脫離了戰亂之苦。
    家族那些小姑娘、垂髫小兒,因此也能得存,以往袁譚治青州的時候,隻能向北通商,並且要繳納高昂的商稅和各種關稅,到了中山、常山還必須要供奉山賊,交一份賣路的錢。
    這些錢交下來,回來一趟所得基本上隻能夠分食,就這還有很多家必須餓肚子過冬,到了冬日不知要餓死多少人。
    “嗯,子泓救下了幾千戶人家,”曹操麵露欣慰,笑著看了許澤一眼,張葉也是個聰明人,緊接著說道:“是以,這些商販都想感謝君侯,感恩丞相。”
    “他們在家中都有供奉丞相與君侯,當做神位來祈禱福佑。”
    “哦?還有本相?”
    曹操意外的胡須抖動,饒有興致的看著張葉。
    後者忙點頭,道:“不錯,沒有丞相舉賢任能,怎能會有大漢如今賢才輩出呢,天下恐怕仍然還在戰亂之中。”
    “說得好,”曹純鬆了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了,他之前生怕這張葉一直誇讚子泓,惹來丞相不快。
    “你們這裏也在自發的組建商隊,不是你回來主張的?”許澤好奇的問道。
    這種惠政實際上暫且隻在揚州推行,別的地方因為觀念陳舊,又或者對前景並不看好,所以還在觀望之中。
    而張葉前年參與過揚州大水的搶險,曾經不要命的和許澤入水下錨,差點死在水裏,被救起來的時候肚子都大了好幾圈。
    所以他是知道揚州商道主張的,回來引領清河士人行商也就不算奇怪。
    張葉笑著道:“在下還未來得及主張,家中族老依舊不與在下往來,但他們的確已經自發這樣做了,恐怕是華刺史的功勞。”
    “嗯,”曹操和許澤對視一眼,對華歆的能力感到讚許,華歆本來就是南方人,所以明白許澤的主張也是常事。
    “很好,子和,你去帶著他們將錢糧、馬匹歸營,記錄賬簿,按照新頒布的漢律軍規,為他們家族免除人頭稅務。”
    “多謝,多謝丞相!”
    “至於想見子泓,待回來時還在這裏,你等若是有心,便可一同來相慶。”
    “誒,好!”
    張葉千恩萬謝,點頭哈腰,他萬萬沒想到今日本是帶人來求見許澤的,卻和大漢丞相說了幾句話。
    當真和傳聞一樣,行事豪爽霸氣、雷厲風行,而且每句話都帶著極強的信心,這種信心甚至能感染他人,果非常人也。
    ……
    “子泓,有清河商賈如此,倒是提醒了我,或許可以趁此機會,在冀州好好督巡一番,在各地都看看。”
    兩人並肩走在河邊,身旁有精銳宿衛百人,典韋許褚等也緊隨在列。
    許澤聞言答道:“其實早就該如此了,自取下魏郡之後,丞相隻是和百姓約定秋毫無犯,歸還田土、宅邸,可是卻沒有拿出精細的籌劃來,甚至未曾公示於民。”
    “丞相當年入仕之時,為雒陽北部尉,設立五色棍於堂前、大門,以示威嚴,那時是等同於開著門做事,現在卻要將衙署關起來,且設守衛於門前,那百姓不就看不到了嗎?看不到就會猜忌,猜忌便生嫌隙。”
    “還不如將告示寫明,且施行如一,自丞相開始,曹氏及親族自發效仿,越讓利就越得利。”
    “嗯,”既是閑聊,曹操也是兼聽不同的主張,許澤一直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來說問題,而曹操不是,但有時將這些理念一同深思,其實會大有收獲。
    他行路時想了許久,笑道:“這又要回到水能載舟覆舟的問題了,治民如行舟,的確應該告知他們,子泓,你的意思是他們其實在告示上未必想看一個精細,想看的無非是官府的態度。”
    “對了!”
    許澤咧嘴而笑,這就是本質,因為告示也出自於衙署,怎麽寫那自然是府吏的事,如何做決定也是官吏商議的結果,但百姓能看到,至少心中有個底。
    “那就去看看。”
    曹操下定了決心,趁此時機在冀州境內走動尋訪,問問各地的百姓,再看各駐地的情況,讓此次北行不僅僅隻是赴袁紹之約。
    ……
    三日後。
    曹操在安鄉駐軍查看了軍中的賬目,且問詢當地百姓,發現曹氏、夏侯氏子弟在此占據的房屋有幾處,軍中將士占據的宅邸田地則更多。
    那就不對勁了,譬如軍中一個小校蔣宜,便有一千餘畝良田,那可是良田不是荒地,這收成怕是都比得上一些貧瘠地方的侯爵了。
    一年再欠收,幾千石的存糧恐怕還是有的,他一個小校憑什麽呢?
    “這難道,又是冒名?”
    曹操回頭看向許澤,這安鄉可是許澤的封地,日後遲早是要定為縣侯,然後全數封給許澤的。
    隻是現在爵位的這些賞賜還有些混亂,許澤每年食邑的收成按照人頭足數給他,是從少府直接割財,不用經過安鄉。
    還沒有到讓許澤來治理安鄉的地步。
    “是啊,”許澤點了點頭,“到處都存在這種事,丞相當初說了全數歸還,自然就會有人想到這種辦法冒名頂替。”
    “因為告示不明,許多人想拿回自己的家產卻無證據,隻能吃啞巴虧,有些想鬧事的,恐怕連命都要丟。”
    “所以小婿當年才會說出那句話,知政之人在於野而不在於朝,廟堂內的目光都太高了,看不到山野之中。”
    許澤歎了口氣,道:“丞相還記得當初小婿做的那個棋盤放米的小把戲嗎?”
    “記得。”
    每個格子放一粒米,後一格比前一格倍增,到後麵是一個不可計算的數字,也就是崩塌的開始。
    而現在就已開始初見端倪了,因為有人在大肆攬財。
    許澤笑道:“大漢新立之後,曆經荒蕪,而功勳便可占據強勢,奪得錢財權勢;再久後便是士人清流,輕慢功勳而大興文治;之後又是黨派紛爭彼此爭權而滋生貪腐,因為每一個階層融入都需要興致相投,說好聽便是和光同塵,不好聽就是同流合汙。”
    “如此往複,三興大漢也不過數百年耳,而唯一的好處就是,無論處於各種戰亂,百姓都期盼著天命之人會結束亂世。”
    “數百年……”
    曹操低頭沉思著這段話,現在曹氏、夏侯氏所做的便是在占據土地、錢財,取得“強勢”,便是打著勳貴的旗號。
    往前數,其實無論高祖時的大漢,還是光武時的大漢,亦或是那短暫的新朝,都曆經了這些興衰變化。
    難道,真是逃不脫的演變?
    “子泓,你北來,果然還有自己的大計,”曹操篤定的抬頭。
    許澤輕笑道:“不錯,我想先請嶽丈沿途多看多聽,而後與袁紹見麵時,小婿要當著雄主英才,談此興衰之道。”
    曹操雙目陡然放大,他竟想在這裏講學!許都那幫人如何猜得到!
    何等豪邁,乃至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