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殺人者石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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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老先生是何人?”
    石苞也不敢怠慢,當即下了床榻躬身行禮,直覺告訴他這個老者的身份很不一般。
    “老夫,賈詡,字文和,在這將軍府之內,大部分事宜皆是老夫掌管。”
    “賈老,”石苞不敢抬頭,但是賈詡的名聲甚少,他未曾聽聞過。
    在君侯身邊有如此大的權力,可是卻沒什麽名聲,那這也是個奇人。
    因為無論老少,立下功績之後早就聲名在外了,像那華子魚、董公仁、陳元龍,都是在許君侯這裏拿到了足夠的名聲功績,然後方才至一方為要員。
    這個長者年歲大了卻不去,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要得更多!也掌控了更多。
    真是奇人也。
    “學生石苞,字仲容。”
    “不錯,的確是儀容不凡,換上這些文武袍、錦布腰帶、皮靴、銅飾頭冠,說不定就是鮮衣怒馬少年郎了。”
    賈詡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聽不出這話中的態度。
    “學生不敢,”石苞臉色微紅,明白這是在說他攀附君侯,得了富貴,和以往窮酸模樣不同了。
    “換上衣服,拿著信令,而後回你的北臨學府去,將諸事說定,再到府中來做事,除卻府中粗淺的公文,在醉仙樓也給你留了差事,兩件差事加在一起,月俸十六貫錢。”
    石苞心裏暗暗盤算了一下,已經說不菲的收入了,關鍵是機會好,這是離君侯更近的地方。
    日後出入皆可得見,方便求學。
    “這個府中,書吏皆是子弟,就算是日後論功績苦勞,你也要排在後頭。”
    賈詡將醜話說在了前麵,石苞聞言當即點頭:“學生明白,賈老還請放心,一定不會僭越,既是許師托付之職責,學生拚命守護。”
    “屁大點事沒必要拚命,命是一個人最珍貴的寶物。”
    賈詡自顧自說著離去,但是這話卻縈繞在石苞心頭,反複咀嚼品味。
    石苞換上了衣物,將信令別在腰上,挎著一把百煉刀出門,此刻走在許都橫貫南北的主道上,都覺得無比的輕快。
    如此,出東門向北而行,那為什麽不從北城門出去?因為北部是皇城重地,周邊亦是守備森嚴,尋常人不能去。
    石苞是沒有馬的,隻能租驛亭的馬車回北臨山,到了鄉間又要換牛車,他問了一下價決定到北臨附近的時候步行。
    從北臨山到許都之間,已有三個村落在聚居,有超過三萬畝地是許下屯田之地,已曆經四年,年年的收成都超過上一年。
    故此,鄉間道路人聲鼎沸,牛車商販、推車走卒多如牛毛,這一條路走下去,根本不會覺得孤獨清冷。
    不多時,石苞孤身一人到了北臨學府,沿著山道往上,沿途也有同窗打招呼,可看了他這一身錦繡,卻也明白他得了貴人看中。
    定然是入了誰家的門客,或者認了個師父之類的,這在學府內,算是個醜聞。
    所有學子都會鄙夷這樣的人,畢竟顯得沒有骨氣,沒有尊師重道。
    本質上,其實就是沒有遵守他們北臨山上的遊戲規則而已。
    一直到學府大門,石苞想踏進去自己的院子,好收拾了細軟,話別一些師長,下山去。
    後也會請人帶一些禮物上山來,這是禮度,同樣,也是請求師長為他傳一些不錯的評語,以便於日後行走。
    隻是,剛要進門的時候,被衛晟、裴騏、裴櫟三個尋常最不對付的子弟攔住。
    衛晟神情凶惡,腰間配著一把刀,身穿文武袍,看石苞時神情厭惡甚至有些憎恨,似乎是不願意見到他這般光鮮的模樣。
    是以上來當胸便是一腳。
    石苞其實已經看見了,並且主動前迎,挺起了胸膛去擋,不過還是假意被氣力推倒在地,身上無傷,無非是丟臉而已。
    他苦笑著道:“衛子明,今日我便要下山去,不必如此吧?”
    “下山?”衛晟為首,一腳踩在他的小腿上,聲音低沉道:“你這段時日沒回來,罔顧師長處罰,不尊學院規矩,是個無君無父,目無尊長的人,現在是要把你逐出學院。”
    “而且,你之前折斷過衛某的手臂,那時衛某因為大家同窗一場,並沒有追究,可你竟然心存陰險,如此少恥的追逐名利,實在讓我心痛。”
    “今日不光要逐出,還要告至老師麵前,以戒棍將你痛打出去,日後不準入學。”
    “這不是毀人前途嘛!”
    “衛師兄,何至於此。”
    “師兄算了吧,石仲容平日裏對大家都不錯,有吃食有布匹也都會分享。”
    “是啊,師兄隻需驅逐即可,對外仍是可以誇讚一二,至少給個中評,這樣對我們學府名聲也好。”
    有些明理的人立刻前來相勸,他們也不是和的石苞多有私交,其實就是覺得若是不站出來說幾句太過涼薄。
    衛晟身材瘦高,麵容陰翳,心胸其實非常狹隘,聽見石苞更得人心那還得了,冷笑道:“還念著他的好處?有些事我都羞於啟齒,他那些錢,都是偷我的。”
    “這不可能。”
    “仲容雖人窮,可也有誌氣,他自己出去掙的錢怎會偷盜呢!”
    “哼,堂堂一個北臨學子,尊崇的身份,外麵不知多少人想進來都不得來,他卻願意辱沒這身份去醉仙樓、月桂樓閣給人當狗仆,一晚上呼來喝去。”
    “住口!”
    石苞咬緊了腮幫,拳頭已不知不覺捏緊了,他在這些地方尋差事,那當然是要守人家的規矩,笑臉相迎是常事,可何嚐當過狗仆?
    他指著衛晟道:“多少次,晚上都是我給你們帶吃食來的,醉仙樓你們不敢去,不願去,隻差個小廝來告知一聲,四十餘裏路,我便要帶著十幾斤的食盒上山。”
    “笑話,我等怎會去那種醃臢汙穢之地!”
    “汙穢?”石苞怒極反笑:“多少學說、歌賦,都是自樓閣出來,二三層樓的文匯早已成了學子向往之地,醉仙樓更是有呂崔之好的事跡,怎在你的口中變成汙穢了?”
    裴騏、裴櫟兄弟看他們吵得激烈,同時伸出手拉住了衛晟,有些話可說不得,千萬別一怒之下什麽都往外說。
    真要被人抓住了什麽話柄,那以後可就全完了。
    誰知道衛晟以往自命清高慣了,這時氣性上來了根本止不住,他向前一步抓起了石苞,滿臉血絲遍布,瞪大了眼睛道:“你這混賬,自己偷盜、卑賤行事,卻想拖我下水,髒汙我的名聲。”
    “竟用月桂樓閣那種髒水來潑我。”
    “哪種地方,你可敢說明!”石苞死死地盯著他,麵龐堅毅而眼神決然,仿佛在等待一個時機。
    衛晟嘴角一咧,神情略顯扭曲,冷笑道:“有何不敢?那許子泓流民出身,得了功績顯貴之後,馬上建一處享樂之所,如此做派和豬狗登堂一般,其實和董賊、李郭、袁術等——”
    嚓!
    一道刀光閃過,衛晟囂張猙獰的表情都還沒變,但是視線卻是天旋地轉,石苞一刀揮過的時候,那眼神好像還在和他訣別似的。
    這一刀帶著怨氣噴薄而出,把衛晟的頭顱也順勢抽飛了出去,直到落地時裴櫟、裴騏才反應過來,連忙去拔劍。
    可惜石苞看他們這動作便知道有一戰,於是先發製人揮刀砍了裴櫟的手臂,是以不到一個呼吸,又是一人在哀嚎,聲音震懾全場。
    裴騏嚇得肝膽俱裂,直接坐倒在地上,學府內不少護院、門客聽見動靜都跑了出來,一看石苞殺人,驚奇之下不敢詢問,拔劍就上。
    幾個人影左右撲向他,哪知石苞和尋常完全不同,腳步拿捏得極好,對這幾個門客似乎熟悉得很,熟悉他們的一招一式,乃至是腳步變化。
    他左晃身體動了半步,一刀迎著麵門就砍向了門客脖頸,那人來不及躲開,直接被抹了一半,倒在地上捂著右頸說不出話來,伸手在空中虛抓了幾下,什麽都沒抓到。
    另一個門客亦是在頃刻間察覺身影到了近前,而後尖刀入腹推得他連連後退,直至穿透腹背,才無力的跪倒下來。
    石苞浴血而立,神情冷肅,這些門客平日裏練武、對招,他路過時都會細心觀察,然後回到自己的住所反複推演、猜想。
    所以能對他們了如指掌。
    甚至什麽人會第一時間出來,殺哪些人可以震懾其餘人,心中皆有計較。
    隻是要促成這一切,還得等待衛晟說出那句話來。
    萬籟俱寂般的學府門前,石苞站定立住,收環手刀在腰側,淡淡道:“我隻是回來拿行李,何故如此?”
    “諸位師兄弟在此皆可見,”石苞一邊說一邊取下了腰上的信令,“石某得許君侯準許,去征東將軍府為書吏,日後隨許南營、許都府辦差,未曾來得及告知。”
    “石某出身寒門,無顯赫的家世,也無名師舉薦,報國無門,乃是君侯給予青枝,實乃是師道之恩,此人辱我便罷了,辱吾師豈能不殺!”
    “今日石某鬥膽捍衛師道,殺衛晟於此,晚上便會去衙署自首。”
    “還請諸位不必擔憂,石某不是凶惡之輩!”
    石苞說完,走入學府大門,直奔後院居住之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拿好家裏給他帶來的三卷古籍,還有一包袱的紙張筆墨。
    他最初識字,就是從這些古籍裏,聽伯父教的,看完三卷的時候字都還認不全,還需借書再學,後全數記下。
    家貧舍不得用紙,就在門前土上劃,用土灰地來練書法,進展緩慢。
    過往之種種,此刻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不斷閃過,整個過程沒有人來打擾石苞,任他收拾好了離開學府。
    等到確定他下山,學府裏的師長才衝出來嚎啕大哭、怨毒大怒。
    衛晟,是衛仲道的堂弟,在那一脈裏比較受寵,算是一房的獨苗,以後是要繼承家學和資源的,那一房的資源人脈,大概是一地長史,努努力可以趁著亂世初平,需要人才,當上幾年二千石。
    所以他的未來很顯赫,現在死在了石苞手裏,衛仲道如何不氣。
    深色袍子的衛仲道抱著屍首痛哭,雙目很快血紅,文靜儒雅的麵貌儀態此刻亦是顯得怨毒,讓他看起來更加清瘦,朝著許都絕望的看了一眼。
    這幾年他過得很不好!除卻自身仰慕渴求之良緣被斷,還要忍受家族唾罵、儒林笑話,讓衛家抬不起頭來。
    許子泓,又是許子泓!
    這石苞定是許子泓派來,特意殺我衛氏青年才俊的!我衛氏與他仇深似海,隻可恨我天下無雙的武藝本領,不能親手報此仇。
    隻求蒼天睜眼,讓此巨惡死在征伐的路上,我衛氏一定年年供奉!!!
    而這石苞,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衛仲道胡須已被打濕,整個人頹唐幽怨,連呼吸都像是隻進不出似的,學子們無人敢向前。
    可他們也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今日起,這學府怕是也要散。
    ……
    “俺現在巨餓。”
    典韋敲了敲案牘,和許澤小聲道:“子泓,炒幾個菜吧,俺不想吃山珍海味了,就好這一口。”
    “你特麽……”許澤一聽氣不打一處來,直接給氣笑了。
    叫他子泓的人很多,可唯獨典韋一叫,他就會莫名其妙的哭笑不得,然後想給他兩巴掌。
    兩人正在扭打時,趙達小跑進來,氣喘籲籲,“君侯,出大事了。”
    “那石苞,去學府時殺了人了,就在學府門口直接砍殺,而後去許都府自首,遞書交代了全部過程,現在已下獄了。”
    “滿府君說,若是君侯有意可以去見一麵,否則晚上就要開始用刑了。”
    “交代了還用刑?”許澤眉頭一挑,覺得這話奇怪,不是應該直接結案嗎。
    趙達苦笑道:“君侯,這交代是一回事,查證是另一回事,證據鏈需要完整,這是君侯和鍾寺卿的主張啊,雖說是自首了,審理查證還是要有的。”
    “這石苞殺完人,到衙署隻說了一句話,也是夠硬氣的。”
    “他說什麽?”
    許澤、典韋都坐起身來,認真的問道。
    “殺人者,石苞也,辱我師者如殺我父母,”趙達最是明白,這句話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一定要近乎狂熱的貫徹一輩子。
    因為這是他破局的唯一道路。
    直到現在趙達、盧洪兩個校事府副統領才明白,為何許澤對這人感興趣。
    狠人,的確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