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昏迷了片刻，醒來的時候正是星夜時，心神的動蕩讓他仿佛掏空了所有氣力，連抬手都困難。
    身旁的人不剩多少，韓騏已帶兵向別處突圍。
    俄頃，聞訊趕來的軍士告知了襄陽拚死送來的消息。
    說救不了，曹軍已經南下，他們需要大量的兵力鎮守新野。
    這把黃祖氣壞了，這簡直混賬，就這種消息居然還要拚死傳過來。
    傳過來給我添堵的嗎！
    月夜下，黃祖已無心力再去攻小湯河的營寨，且不說有多難攻克，就算是攻下了，也隻能順流往下去交州。
    可交州也是一團亂麻，隻能走陸上突圍回去，他叫人找來地圖尋路。
    找了半天，找到一條北穀道，算是頗為隱秘，這還是一張三十年前的老圖。
    而新圖是沒有這條道的，黃祖認為自己可以披荊斬棘走這條小路回去，走了兩三天，隊伍裏的軍士越來越少。
    偷摸著還跑了些許，到今日身邊隻剩下幾十人了，他坐在石頭上休息的時候，忍不住發起了呆。
    而今桂陽、長沙、零陵都是揚州的兵馬，許澤和孫策果然聯手來進犯我荊州。
    特別是那孫策，竟帶了吳景、孫賁，這是把自己孫家在江東的家底都搬過來了。
    如此態勢怎能看不明白，他就是想殺我！
    這是根本不打算活著讓我回到江夏！
    哦，江夏也沒了……
    想到這，黃祖臉色更加絕望，回不去江夏就隻能走武陵回襄陽，且不說回去會有怎樣的責罰，這條路……光是路程就多加了二百裏。
    怎麽走……
    這幾日走下來，幹糧也差不多了，還需停下來重新用米糧準備。
    正想著，從這條小路的遠處出現了馬蹄聲，黃祖等人立刻警惕起身，朝著前方而去。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路荒廢多年，這幾天找到就很不容易了，怎麽會有馬蹄聲。
    俄傾，孫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黃祖，子泓料定你會走此路，早命我在此等候，今日定取你首級。”
    “窮途末路，不必再堅守了，你往回亦是死，軍士散盡，無非忠心幾十騎而已。”
    “若能自己俯首赴死，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孫策的身影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從黑暗中清晰，光是他的出現，就已經擊垮了黃祖的脊梁，讓他雙肩也頹唐了下去。
    “你孫伯符也自詡是小霸王，怎麽會屈居許澤之下呢？”
    黃祖索性坐在了路邊一塊石頭上，冷笑起來，遠處逐漸出現了無數兵馬的身影，張弓搭箭擺好了架勢，孫策最終停在了十步左右的距離。
    “許子泓揚州牧，聽命行事有何不可。”
    “黃祖，你不必臨死前說這些話來挑撥，我不會動搖。”
    孫策左手拄著刀，堅定得像石雕一樣，在殺黃祖之前，他的確也想要和他多說一點，否則心裏鬱結難消。
    當年黃祖伏擊，其手下射殺孫堅時，把孫策的天都打碎了，很多年之後才緩過來，又在袁術麾下忍辱負重，積攢功績。
    今日這一戰，對於他來說意義也是極為重大。
    黃祖歎了口氣，問道：“揚州如今這般繁華，可惜未在我手。”
    “若我得揚州，至少能舉十萬兵，橫掃江南，依荊州占據南線，和曹操南北而戰，再遠交近攻和袁紹交好，定能擠壓曹軍所在，繼而分食！”
    黃祖有一種癲狂的感覺，沒忍住把心裏的野心也說出來，但是他這個計劃聽起來是不錯，想做到基本上不可能。
    孫策聽完笑了，搖頭道：“你沒弄明白，揚州如今繁華富足，是因為許子泓才富，如果是你治揚州，不出三年就要被我鯨吞。”
    “還談什麽富境安民，你不如直接說你想當許子泓。”
    “唉，”黃祖看著地麵，喃喃道：“雖說商、民隨人富，可那航運的路線、河道、關隘是打通的，大漢一百年都沒人做到這種事，居然被許子泓在亂世之中做成了。”
    “人心所向，這樣的人誰不想當。”
    黃祖覺得，要是能和許澤對換就好了，自己的一生肯定更加精彩，而不是守在江夏當了半輩子的看門狗，也不知道守什麽。
    “孫策，你這小娃。”
    黃祖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泛起苦澀：“某當初聽說，你們孫家的兒郎都是虎。”
    “我在江夏防了十年老虎，期間又殺了江東不少英傑。”
    “今日也該討回來了。”
    “隻是，我這是敗給了你，還是敗給了許子泓呢？”
    黃祖戲謔的盯著孫策，他也沒打算讓他好過。
    可現在孫策的心態好得很，心念寬得能容下幾艘大樓船，憋嘴一笑道：“我聽命斬你，那就算是敗給許澤吧。”
    “但是殺你的人，是我孫策。”
    說罷他大步上前，身影極快，月夜下寒光閃過黃祖驚愕的目光，一刀了結。
    其餘黃祖身旁親衛也不敢動，就地放下了兵刃被俘。
    孫策撿起黃祖的首級，用布匹包裹住之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父親，兒為你報仇了。”
    ……
    零陵。
    城門樓上大堂內，許澤看完了城中的出入賬策和曆年縣誌，發現短缺了好幾年，而且窮得可以。
    糧食征稅到了六四。
    百姓過冬根本就吃不飽，錢都給劉度換了軍費了，結果養了一幫酒囊飯袋。
    “這就是盛傳的亂世安寧之地荊州啊，原來是你們士族軍戶安寧的地方啊，百姓來了不更是個死。”
    “以前不打仗的時候稅算下來大概是二八，好歹還能有餘糧，現在吃不飽還要養軍營，每年連軸轉幹下來，指著那點收成保了家小，期待的是來年繼續轉。”
    “你養陀螺呢。”
    劉度和一個肥頭大耳的將軍被捆著縮在地上，聞言也有點羞麵。
    “本來你開城門歸降，我是應該繼續用你的，不過黃祖自己讓出了江夏，桂陽、長沙又入我手，你們荊南全數歸漢吧。”
    “至於你劉度功過，本官會稟明聖上，讓台閣、大理寺、宗正府頂奪，能不能繼續任官，那……嘖嘖，不好說。”
    “君侯，下官有一計，可取南郡！”劉度很聰明，立馬就翻起身來，他多年研習音律，怎麽會聽不明白許澤的弦外之音呢。
    這就是暗示他戴罪立功呢！
    “南郡？”許澤眉頭一挑，微笑著點了點頭，“你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