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被撐死。”
    張凡咳出一口血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每根神經都在抗議。那條幹癟的混沌右臂傳來一陣陣被榨幹後的酸痛，像是在提醒他，剛才的勝利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李虎站在不遠處，麵色蒼白，一貫平穩的氣息也出現了些許紊亂。顯然，維持那個能抹除現實的立方體，對他的消耗同樣是天文數字。
    他沒說話，隻是朝燈塔深處，那個已經化為廢墟的“精神穩定力場”方向，抬了抬下巴。
    一個動作，意思已經足夠明確。
    張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卻冷得嚇人。
    “行，去處理那幾隻隻會躲在牆角逼逼叨叨的臭蟲。”
    兩人一前一後，身影化作兩道殘影，朝著汙染的核心地帶衝去。
    沒了秩序收割者這個硬骨頭，外部的物理威脅暫時解除，但真正的癌變，早已擴散到了燈塔的五髒六腑。
    越是靠近發生器的殘骸，那種無形的精神壓力就越是粘稠，像泡在變質的糖水裏，讓人從骨子裏感到惡心。
    忽然，張凡的腳步猛地一頓，身體僵了一下。
    怎麽回事？
    眼前的金屬通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下著冰冷冬雨的破敗街角。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被凍得渾身發紫，隻能眼睜睜看著車窗搖上，看著那些所謂的家人絕塵而去的少年。
    車裏傳來的對話，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別看了，他就是個累贅。”
    “把他扔在這，咱們才能活。”
    “怪就怪他自己命不好。”
    真煩啊……
    “操。”張凡低低地罵了一句，眼前的幻象如碎裂的玻璃般轟然消散。他用力甩了甩頭，強行把那股從心底湧起的暴戾壓了下去。
    又是這套，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這種程度的幻覺，早就不可能動搖他了，可一次次被強行按著頭回憶這些破事，還是讓他火大。
    走在前麵的李虎，也停了下來。
    他的身體依舊筆直，但那雙虛無的眼瞳裏，一串無人能察覺的數據流正以驚人的速度閃爍。
    【警告：邏輯衝突。】
    【核心指令：守護燈塔。】
    【汙染指令：放棄抵抗，接受演化，是通往“守護”的最優解。】
    【解析中……錯誤……正在重構……】
    對於一個將“邏輯”視為存在基石的個體，這種直接攻擊底層代碼的手段，遠比任何物理傷害都來得凶險。
    李虎的身體停頓了不到半秒，便恢複了正常，繼續前進，步伐和速度看不出絲毫變化。隻是，他的核心運算區裏，第一次出現了一塊無法被立即格式化的“邏輯病毒”。
    終於，他們到了。
    曾經象征著燈塔精神防線的巨型發生器，如今隻剩下一堆扭曲焦黑的廢鐵。而在廢鐵堆最上方，三個無法用視覺鎖定的、仿佛信號不良的透明虛影，正盤踞在那裏。
    它們就是腐化低語者。
    三團扭曲的光影，貪婪地汲取著發生器中最後一點殘餘能量，將整個區域變成了一個精神沼澤。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讓人聯想到腐爛水果的、甜膩的臭味。
    “目標鎖定。”李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清除。”
    他抬起手，一小塊純粹的“虛無”物質在他掌心凝聚，對著其中一個虛影猛地擲出！
    那足以將現實“刪除”掉一塊的力量，卻徑直穿過了那團虛影，打在後方的金屬牆壁上，留下一個光滑得詭異的空洞。
    虛影隻是像被風吹過的水麵一樣，蕩漾了一下，便恢複了原狀。
    “物理幹涉無效。”李虎給出了結論，“目標為純信息態結構。”
    “純信息態？”張凡打量著那三團晃來晃去的玩意兒，“意思是，這東西就是個隻能看不能碰的鬼影，咱們隻能站在這兒被動挨揍？”
    “當前狀況，符合該描述。”
    “嗬，行啊。”張凡不怒反笑，“這下省力氣了。”
    指揮中心裏，所有人都通過監控看到了這令人絕望的一幕。
    “連李虎的能力都打不中？”趙承誌司令官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那還怎麽打？我們根本就碰不到它們！”
    林婉清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陷入掌心，死死盯著屏幕裏張凡的身影。
    就在這時，屏幕裏的張凡，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腦宕機的舉動。
    他不打了。
    甚至連戒備的姿態都放棄了，直接在距離那三隻腐化低語者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大馬金刀地盤腿坐了下來。
    “他……他要幹什麽？”林婉清失聲喊道。
    “這是……投降了？”旁邊的技術員喃喃自語。
    隻有趙騫博士，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彩。
    “不！不對！你們這群蠢貨懂什麽！”他指著屏幕，激動得唾沫橫飛，“他不是放棄！他是要關門打狗！”
    “關門打狗？”趙承誌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對！”趙騫的眼睛亮得嚇人，“物理攻擊沒用，那就隻能在精神的戰場上一決高下！他這是……主動把自己的腦子變成了籠子！把那三隻獵物，請進自己的地盤去殺！”
    “用自己的精神當戰場？”林婉清的臉瞬間沒了血色，“那萬一輸了，他會徹底變成瘋子的！”
    “瘋子？”趙騫狂笑起來，“天才和瘋子本來就是一線之隔！都給我看好了！我們即將見證的，是一場前所未聞的……汙染反噬！”
    ……
    張凡的識海中。
    三道模糊的影子悄然降臨。
    它們一進入這片精神空間，立刻就變成了張凡最熟悉，也最痛恨的模樣。
    “父親”、“母親”、“弟弟”。
    “你看看你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真給我們丟臉。”“父親”的幻影一臉嫌惡。
    “早知道你會變成這種怪物，當初生下來就該把你淹死在馬桶裏。”“母親”的幻影言辭惡毒。
    “哥哥，你怎麽還不去死啊？你活著就是個錯誤。”“弟弟”的幻影笑得天真爛漫。
    它們一唱一和，用最尖酸刻薄的話語，試圖擊潰張凡的意誌。
    然而，它們很快就發現，情況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對麵那個代表著張凡意誌的靈魂體，隻是靜靜地看著它們表演，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種看小醜耍猴般的漠然和……不耐煩。
    “說完了？”
    張凡的意識體終於開口了。
    他甚至還掏了掏耳朵。
    “就這幾句？來來回回地說，你們不煩我都聽煩了。”
    三名腐化低語者所化的幻影同時僵住了，它們從張凡的靈魂深處，感覺到了一股讓它們本能顫抖的、更高維度的恐怖。
    “招待不周，實在抱歉。”
    張凡的意識體，咧嘴一笑。
    “不過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下一秒，他整個意識體上，那些繁複、詭異的黑色咒印，如同活物般瘋狂亮起，從手臂瞬間蔓延至全身！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裏燃燒著純粹的黑暗。
    【詛咒敕令】——發動！
    敕令的目標，不是外界，不是敵人，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靈魂！
    “你們不是很喜歡汙染別人嗎？”張凡的聲音在他的識海中轟然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與瘋狂，“那就讓你們開開眼，見識一下，什麽他媽的才叫真正的汙染！”
    “歡迎來到，汙染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