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
    【09：59】
    【09：58】
    時間，這個曾經最公平、最恒定的概念，在這一刻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
    指揮中心裏，死寂得能聽見彼此狂亂的心跳。
    那瓶摔碎的酒，酒精味和玻璃碴混雜在一起，像是這場荒唐慶功宴的狼藉墓誌銘。
    沒人說話，沒人敢動。
    所有人都像被釘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屏幕上血紅的數字，一秒一秒地往下跳。
    那是他們生命的倒計時。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個酒醒了的軍需官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們贏了……我們明明贏了啊……”
    他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某種脆弱的體麵。
    “騙人的吧……”
    “是幻覺！又是精神攻擊！一定是！”
    “快！啟動反精神汙染屏障！”
    人群中爆發出幾聲歇斯底裏的尖叫，但沒人響應。因為所有人都清楚，這股直接烙印在靈魂深處的警告，不是任何精神攻擊能模仿的。
    這是來自更高維度的，一份死亡判決書。
    “探測器！超遠程空間探測器有反應了！”一個負責監控深空的技術員，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幹澀嘶啞。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到了側麵的一塊巨型屏幕上。
    那上麵，代表著燈塔星係外圍的黑暗宇宙空間，忽然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了一圈無聲的漣漪。
    漣漪的中央，不是扭曲，不是撕裂，而是一種……“消融”。
    空間，像一塊黑色的幕布，被某種東西從反麵燙出了一個洞。
    然後，一抹無法用任何已知顏色定義的陰影，從那個洞裏，緩緩地“擠”了出來。
    它太龐大了。
    屏幕上的參照物，那些遙遠的恒星，在它的輪廓下，渺小得如同塵埃。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像是由無數活動的陰影和扭曲的光線編織而成，所過之處，星光盡數被吞沒。
    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十個……數以萬計的龐大陰影，如同出巢的蜂群，井然有序地從那片空間漣漪中駛出。
    它們每一個，都堪比一顆小型的行星。它們不是冰冷的鋼鐵造物，而是仿佛擁有生命的生物戰艦，艦體上布滿了脈動著幽光的巨大器官和猙獰的骨刺。
    數萬艘生物戰艦，在虛空中排列成一個威嚴、古老、散發著終結一切氣息的……王冠。
    “……‘王庭’……”趙騫博士扶著控製台，嘴唇發白，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個名字。這是從“秩序收割者”核心碎片裏解析出的，隻出現過一次的詞匯。
    “原初混沌”的主力艦隊——王庭。
    “完了……”趙承誌司令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指揮官的座位上。他戎馬一生，經曆過無數次絕境，可眼前的景象，徹底擊潰了他所有的意誌。
    這不是戰爭。
    這是神罰。
    人類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戰略，在這支艦隊麵前，都像是個笑話。
    絕望，比剛才的精神汙染更具傳染性，瞬間扼住了指揮中心裏每個人的喉嚨。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之中，趙騫博士卻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的臉上沒有了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平靜。
    “來不及了。”他看著主屏幕上已經跳到【08：32】的倒計時，忽然笑了，“常規手段來不及了。”
    他猛地撲到自己的操作台前，雙手在光屏上化作一片殘影。
    “博士！你……”
    “啟動‘火種’最終協議！權限碼：趙騫，apha，零，零，一！”他頭也不抬地吼道，眼中布滿了血絲，“把我們所有的數據庫，關於‘王庭’，關於‘秩序收割者’，關於我們自己，關於張凡和李虎的戰鬥數據……所有的一切！給我向全宇宙廣播！”
    旁邊的技術員都懵了：“廣播？向哪兒廣播？”
    “所有！所有已知的文明坐標！不管他們是死是活，是友是敵！把這份情報給我塞進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趙騫博士抬起頭，麵目猙獰地咆哮著：
    “他們想把我們從物理層麵抹除得幹幹淨淨？妄想！”
    “我們或許會死！但我們的數據，我們存在過的痕跡，將會變成一個永不消散的幽靈，告訴後來者，我們是誰！我們曾在這裏，對抗過什麽狗屁東西！”
    這番話，如同在冰水中注入了一股岩漿。
    林婉清穿過呆滯的人群，衝到了張凡身邊，一把抓住了他那隻還算正常的手臂。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用力地抓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裏沒有淚水，沒有哀求，隻有一種“要死就一起”的決絕。
    張凡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抬頭看著屏幕上的“王庭”艦隊，那股無可匹敵的壓迫感，甚至讓他的靈魂都在微微戰栗。
    他很清楚，這已經超出了他目前能處理的範疇。
    就算是把命氪光，恐怕也撼動不了那支艦隊的一角。
    他的視線轉向門口，李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裏，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像一座不會被任何事物動搖的冰山。
    李虎也正看著他。
    在末日降臨的最後時刻，燈塔最強的兩位守護神，目光在空中交匯。
    沒有恐懼，沒有退縮。
    隻有一種……被點燃到極致的瘋狂。
    “喂，麵癱。”張凡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指揮中心，“有什麽好點子沒？”
    李虎的電子眼閃爍了一下，用他那一貫平鋪直敘的語調回答：“邏輯核心推演了三十億次，最優解是……衝上去，打爆它。”
    張凡咧了咧嘴。
    “哈，我就喜歡你這種簡單粗暴的邏輯。”
    就在他們對話的瞬間，屏幕上的倒計時，無情地跳過了五分鍾的界限。
    【04：59】
    【04：58】
    與此同時，“王庭”艦隊的最前端，那艘最為龐大，如同王冠上最璀璨寶石的旗艦，有了新的動作。
    它前端的一個巨大器官，緩緩張開。
    一道光，一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凝聚了整個星係能量的璀璨光芒，開始在其中匯聚、壓縮。
    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指揮中心裏所有的傳感器都在瞬間發出了過載的尖嘯。
    仿佛有一輪新的太陽，即將在那裏誕生。
    然後，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