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一艘船？”
    陳山河的聲音幹澀，像是喉嚨裏卡著一把生鏽的鐵屑。
    他死死盯著張凡，試圖從那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臉上，找出哪怕一丁點瘋狂或者戲謔的痕跡。
    沒有。
    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仿佛在陳述一件比喝水吃飯更簡單的事實。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順著張凡的視線，投向了那座廢棄船塢。
    一頭鋼鐵巨獸的屍骸，靜靜地趴窩在那裏。
    舊時代的航母，曾經的海上霸主。
    如今，它隻是末日裏一塊巨大而無用的廢鐵。船身被歲月和酸雨腐蝕得千瘡百孔，巨大的甲板上甚至長出了扭曲的菌類植物，海風吹過，帶起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仿佛是這頭巨獸死前的最後悲鳴。
    用這個？
    用這堆連回收價值都所剩無幾的垃圾，去橫渡那個能瞬間融化鋼鐵、巨獸如林的深淵之海？
    一名將領的嘴角無法抑製地抽搐了一下，他覺得這比讓他相信明天太陽會從西邊出來還要荒謬。
    “張凡先生，這不是在開玩笑。”陳山河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們是在討論關乎燈塔，關乎人類存亡的戰略問題！”
    然而，張凡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他隻是邁開腳步，徑直走向那艘航母的殘骸。
    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
    陳山河等人跟了上去，他們想看看，這個男人究竟要如何上演這出他們無法理解的獨角戲。
    張凡走到了航母的艦艏前。
    他伸出了那隻纏繞著黑金符文的左臂。
    那隻手臂，仿佛不是血肉之軀，而是由宇宙最深沉的黑暗與最本源的法則交織而成。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下。
    他的手，輕輕地，觸碰在了航母那冰冷、粗糙、滿是鏽跡的船體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沒有毀天滅地的光芒。
    一切，都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發生。
    以張凡手掌接觸的點為中心，一種“黑色”開始蔓延。
    那不是顏料，不是覆蓋。
    而是一種……吞噬。
    鐵鏽，在接觸到那片黑色的瞬間，沒有剝落，而是直接“消失”了，仿佛被從物質層麵徹底抹除，連塵埃都沒有留下。
    緊接著，是那被腐蝕得坑坑窪窪的鋼板。
    它們開始蠕動，分解，化作最原始的金屬粒子流，然後又以一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重新聚合、編織！
    “滋啦……哢……嗡……”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從航母內部傳來，那不是金屬斷裂的聲音，而是物質結構被從底層邏輯上強行改寫的哀嚎！
    “天呐……”
    指揮中心裏，通過無人機鏡頭看到這一幕的林婉清，捂住了嘴，美眸中寫滿了顛覆認知的駭然。
    在所有人的視線裏，那艘鏽跡斑斑的航母，正在“活”過來！
    鏽跡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閃爍著幽暗光澤的黑金色外殼，其質感非金非石，堅硬得如同凝固的時空本身。
    無數神秘的符文在船體表麵流淌，時隱時現，仿佛是這艘巨艦的血管與神經。
    它的外形在劇變！
    原本平直的甲板開始隆起，形成了更符合流體力學的完美弧線。原本作為指揮塔的艦島，被拉長、拔高，變得如同一座猙獰的黑金堡壘。船體兩側，甚至“長”出了如同生物骨骼般的巨大利刃，閃爍著能輕易撕裂空間的寒光！
    這已經不是修複！
    這是解構！是重塑！是創生！
    是將一堆無機物的“屍體”，強行扭曲成一個全新的、半機械半生物的“生命”！
    就在這時，星球意誌的憤怒，降臨了！
    “吼——！！！”
    遠方的深淵之海，猛然掀起數百米高的滔天巨浪！那不是海水，而是由粘稠的血肉、扭曲的殘骸和腐蝕性液體構成的“血肉海嘯”！
    海嘯之中，無數畸變的海獸發出震天的咆哮，它們燈籠般的巨眼死死鎖定了正在蛻變的航母，帶著無窮的惡意與毀滅欲，狂湧而來！
    天空，在瞬間被撕裂！
    永恒的雷暴變得更加狂亂，一道道漆黑的空間裂隙憑空出現，交織成網，要將這膽敢挑釁深淵的“異物”絞殺在搖籃之中！
    “它在阻止我們！”塞拉菲娜臉色凝重。
    然而，不等張凡下令，那艘尚未完全成型的巨艦，竟發出了它的初啼！
    嗡——！
    船體上流淌的黑金符文猛然大亮，一道半透明的暗金色能量護盾瞬間展開，如同一隻倒扣的巨碗，將整個船塢籠罩在內！
    轟！！！
    血肉海嘯狠狠拍在護盾之上，發出沉悶如擂鼓的巨響！護盾劇烈震顫，卻穩如磐石！
    緊接著，數道由純粹混沌能量凝聚而成的黑金觸手，從艦體上猛然射出，如同神話中的海怪，精準地抽打在那些試圖靠近的海洋巨獸身上！
    每一次揮舞，都伴隨著空間被撕裂的尖嘯，那些體型龐大的怪物，在觸手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被輕易地抽成漫天血肉碎末！
    “幹他娘的！”
    一聲爆喝，李虎動了！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跳躍的灰色電光，不退反進，主動衝入了怪物群中！
    “灰燼·湮滅！”
    他一拳轟出，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
    他拳鋒所過之處，一頭巨獸連同它周圍的腐蝕性海水，一同化作了最純粹的虛無，仿佛被橡皮擦從這個世界上擦掉了！
    新生的“灰燼之力”，以毒攻毒，以湮滅對抗汙染，展現出了令人心驚的破壞力！
    李虎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尖刀，在怪獸潮中來回衝殺，為方舟的最終成型，爭取著寶貴的時間。
    塞拉菲娜沒有動手。
    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張凡和那艘正在呼吸的巨艦上。
    她的內心，掀起了比外界更洶湧的驚濤駭浪。
    “這……不是混沌……”
    “搖籃”文明的記載中，混沌是終極的熵增，是無序的毀滅，是吞噬一切的終點。
    但眼前的張凡，他所做的……是“創造”！
    他以混沌為泥，以秩序為骨，正在捏造一個本不該存在於這個宇宙的奇跡！
    這艘船，它既不是純粹的混沌造物，也不是冰冷的秩序機器。
    它蘊含著第三種可能！一種……超脫於毀滅與守恒之上的可能性！
    這一刻，塞拉菲娜看著張凡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終點，或許遠比她想象的……更高。
    “分析完畢……能量抗性……無法計算！結構強度……無法計算！自我修複效率……每秒17.8！”
    指揮中心，林婉清看著屏幕上不斷跳出的“error”和驚人的數據，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它能主動吸收周圍的深淵能量，轉化為自己的動力！它……它就是一艘永不沉沒、永不枯竭的……”
    她深吸一口氣，為這個剛剛誕生的奇跡，獻上了它的名字。
    “混沌方舟！”
    船塢中，張凡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抬起左臂，那隻混沌同化臂已經與航母原本的核心反應堆徹底融為一體。
    不，應該說，是他，成為了這艘“混沌方舟”的心髒。
    在融合完成的瞬間，一股磅礴的意誌順著鏈接湧入他的腦海。
    那不是冰冷的程序，而是一種……純粹的生命本能。
    饑餓。
    航行。
    戰鬥。
    這艘方舟，渴望著深淵之海，渴望著吞噬那些巨獸，渴望著一場酣暢淋漓的遠征！
    它不再是工具。
    它是張凡意誌的延伸，是他最強大的武器！
    “嗡——！！！”
    隨著最後一聲悠長的共鳴，“混沌方舟”的改造，徹底完成。
    整個太平洋深淵海域，在這一刻，詭異地安靜了一瞬。
    指揮中心的戰略地圖上，那幾個原本隻是模糊的、代表著山脈般大小的巨型陰影，突然間變得清晰起來！
    它們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沉睡中喚醒。
    然後，帶著一種來自遠古的、擇人而噬的惡意，緩緩地，朝著第一燈塔的方向，移動而來！
    一場史無前例的深淵攔截，即將開始！
    “混沌方舟”在萬眾矚目中，緩緩脫離了崩碎的船塢。
    它黑金色的龐大船身，在末日血色的餘暉下，閃耀著令人心悸又充滿希望的光芒。
    張凡，李虎，塞拉菲娜，三人屹立在方舟的甲板之上。
    他們的目光，穿透了肆虐的雷暴與咆哮的獸群，堅定地望向被深淵徹底染黑的太平洋最深處。
    身後，是燈塔上，無數幸存者那複雜到極致的眼神。
    有敬畏，有恐懼，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重新點燃的，名為希望的火焰。
    啟航的號角，即將吹響。
    就在“混沌方舟”即將加速的瞬間。
    一陣微弱、冰冷，卻又清晰無比的低語，毫無征兆地，直接在張凡的腦海深處回蕩。
    那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意識傳遞，帶著高高在上的嘲諷與玩味的挑釁。
    “來吧……”
    “我的……鑰匙……”
    “你的心髒，我已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