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塞拉菲娜說出那個審判般的結論時，第一燈塔最堅固的指揮中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結構支撐。
    死寂。
    一種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死寂，壓垮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脊梁。
    “深淵之主……就是地球本身？”
    絕望，無孔不入，扼住了每一個人的喉嚨。
    如果敵人是世界本身，還怎麽打？
    如果勝利，意味著殺死自己的母親，那勝利又有什麽意義？
    在這片足以壓垮神明的絕望中，唯有一人，如淵渟嶽峙。
    張凡。
    他站在這片凝固的悲傷中央，神情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剛剛聽到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
    所有人的目光，本能地、不由自主地，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是這片絕望海洋中，唯一的礁石。
    “塞拉菲娜。”
    張凡平靜地開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個‘癌變中樞’，它的防禦機製是什麽？”
    他的問題，如同一道驚雷，劈開了所有人的混沌思緒。
    塞拉菲娜猛地驚醒，她看著張凡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巨大的震驚讓她一時間忘了呼吸。
    這種時候，他思考的竟然不是絕望，而是……如何攻擊？
    她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立刻調出檔案的最後部分，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有！根據‘搖籃’文明的推演，‘癌變中樞’是星球意誌的核心，它會本能地調動整個星球的能量進行防禦！越靠近它，深淵法則的扭曲就越嚴重，常規的物理攻擊和能量攻擊都會被同化、吸收，甚至成為滋養它的養料！”
    “它就是汙染的源頭，法則的中心！”
    張凡的眼底，終於亮起了一抹感興趣的光。
    他轉身，大步走向指揮中心的巨型戰略地圖，那是一副覆蓋了整麵牆壁的全息投影。
    他抬手，指向地圖上，那個位於太平洋中心，被標記為猩紅色的、所有能量網絡最終匯集的坐標點。
    “林婉清。”
    “在！”林婉清下意識地立正，擦幹了眼淚。
    “將這個坐標，設為我們最終的戰略目標。”
    張凡的語氣不容置喙，仿佛在宣布一個既定的事實。
    此言一出，整個指揮中心的氣氛驟然一變！
    “不行！”
    陳山河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雄獅。
    “張凡！我承認你很強！但那裏是深淵之主的老巢！是整個星球汙染最濃鬱的地方！主動闖進去，和自殺有什麽區別？！”
    他的吼聲在指揮中心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立刻聯係全球所有幸存者據點，共享這個情報！然後加固防禦，收縮戰線，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
    張凡緩緩轉過身，目光淡漠地落在陳山河身上。
    “等誰來援？”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口。
    “等李牧那個要把所有人變成傀儡的‘秩序鐵籠’，來把我們圈養起來？”
    “還是等‘深淵之主’完成對整個星球的改造，把我們這些圈養的‘作物’，當做最後的晚餐，一口氣收割掉？”
    張凡向前走了一步。
    黑金色的符文在他的手臂上明暗不定，無形的壓力讓陳山河身後的幾名將領下意識地後退。
    “陳司令，你看錯了局勢。”
    “固守，就是等死。”
    “唯一的生路，”張凡伸出混沌同化臂，虛虛一握，仿佛將整個星球的模型都攥在了掌心，“是趁它還沒完全‘成熟’，把刀插進它的心髒。”
    爭論，瞬間白熱化！
    “瘋子！你這是在拿第一燈塔所有人的命去賭！”一名少將忍不住怒斥。
    “我們的職責是守護！不是陪你進行一場毫無勝算的豪賭！”
    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敬畏張凡的力量，但他們無法理解張凡的瘋狂。
    就在這時，林婉清走到了張凡身邊，將一份剛剛生成的數據模型投影到空中。
    “各位，這是我根據塞拉菲娜女士提供的情報，結合我們現有的數據，建立的推演模型。”
    模型中，代表深淵汙染的紅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著代表幸存者據點的藍色光點。
    “模型的結論是……如果我們選擇固守，”林婉清的聲音無比清晰，“按照目前深淵改造的速度，所有幸存者據點，包括我們第一燈塔在內，最多……隻能再堅持半年。”
    半年。
    這個數字，像最終的判決，讓所有反對的聲音戛然而止。
    半年後，就是收割之時。
    張凡沒有再給他們爭論的機會，他環視全場，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這次遠征，是核心戰力的斬首行動，不是燈塔的大規模遷徙。”
    “我不需要所有人的同意，也不需要累贅。”
    “我隻需要一支精銳小隊。”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塞拉菲娜第一個站了出來，她對著張凡微微躬身，這位高傲的文明末裔，此刻眼神裏滿是堅定：“‘搖籃’的悲劇，不能在地球重演。我隨你出征。”
    一道灰色的電光閃過，李虎的身影出現在指揮中心門口。
    他的傷勢還未痊愈，臉色有些蒼白，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新生的“灰燼之力”在他周身若隱若現，充滿了不穩定的破壞欲。
    “凡哥，幹他娘的！我的新力量，正愁沒地方練手！”
    張凡點了點頭。
    最強戰力，情報向導，以及潛力無限的灰燼主宰。
    遠征隊的核心成員，就此確定。
    “婉清，”張凡看向林婉清，“後方，交給你了。”
    “放心。”林婉清重重點頭，她將一個數據終端遞給張凡，“燈塔所有的遠程探測設備，權限已經全部轉移給你。無論你們在哪，我都會是你們的眼睛。”
    一切敲定。
    然而，一個最現實，也是最致命的難題，擺在了所有人麵前。
    陳山河指著戰略地圖上，那片從大陸架一直延伸到太平洋中心的，廣袤無垠的黑色海域。
    “目標確定了，人也確定了。但你們……怎麽過去？”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那片海域的全息影像瞬間被放大，無數恐怖的細節呈現出來。
    那早已不是人類熟悉的大洋。
    海水是沸騰的，翻湧著腐蝕性的綠色泡沫，足以在幾秒鍾內融化鋼鐵。
    天空被永恒的雷暴和無序閃爍的空間裂隙籠罩，任何飛行器都會被瞬間撕成碎片。
    而在深海之下，聲呐係統捕捉到的，是一個個如山脈般大小的陰影，那是被深淵之力催生出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海洋巨獸。
    “我們所有的艦船、潛艇，甚至是最先進的空天戰機，隻要進入那片海域，連三分鍾都撐不過去。”
    陳山河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無力的苦澀。
    “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是真正的死亡禁區。”
    指揮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是啊，連抵達戰場的資格都沒有，談何斬首？
    李虎和塞拉菲娜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唯有張凡，他看著那片代表著絕望的海洋，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困擾。
    他隻是平靜地關閉了戰略地圖，然後調出了第一燈塔周邊的實時監控畫麵。
    畫麵切換，最終鎖定在一處早已廢棄的巨大船塢裏。
    在那裏，一艘龐然大物靜靜地趴著。
    那是一艘舊時代的航空母艦，排水量超過十萬噸的鋼鐵巨獸。它早已退役，巨大的船身上布滿了鏽跡和風化的痕跡，像一頭死去的巨鯨骨架，在末日的風中無聲矗立。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張凡為什麽要在此時看這個廢銅爛鐵。
    張凡的目光，落在那艘鏽跡斑斑的航母上，嘴角，勾起了一抹讓所有人看不懂的弧度。
    他轉過身，對著滿臉困惑的眾人，說出了一句足以載入史冊的話。
    “我們缺一艘船。”
    他頓了頓，伸出那隻纏繞著黑金符文、仿佛能分解萬物的混沌同化臂。
    “那我就，造一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