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裏有個巨大神龕，裏頭原不知供奉著誰，如今早就被老夫子拉下神壇，他自己坐了上去。
    一排排的乞丐一個接著一個的把今天討來的或是偷來的錢交給這個一身橫肉的壯漢。
    義莊的規矩，誰要是給的最少便要挨一頓毒打，扔進棺材裏和白骨睡一晚。
    說起這個老夫子，其實他就是個土匪頭子。
    他當年土匪劫路，攔下一個老婦。他搶了錢，那老婦人也嚇得沒了命。後來才知道那老婦人是鄰國西嬋一位王爺的乳娘。
    他自知闖了禍，便改名換姓逃到了漢安國境內，幾經輾轉來到洛昭城。
    漢安的土匪們都有自己的據點，他不願給別人跑腿。他見洛昭繁華，便開始打起了拐賣幼童上街乞討的活計。
    他大字不識，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真名。便讓小乞丐們都叫他老夫子，順便過過教書郎的癮。
    這間義莊原是一個富裕人家建起來的，後來那家人遭了難，這義莊也就沒人打理了。老夫子鳩占鵲巢，把這個地方做成了他們的據點。
    這裏的小孩子多是偷或者撿來的，還有原來就是乞丐想找個人收留，晚上有個地方睡覺的。
    這裏的女孩子們一般到了十歲，再去乞討很容易被人擄去做奴做妾，很不劃算。所以平頭正臉些的就會被發賣。
    一般都是青樓這樣的地方，因為她們給的比人伢子多。
    而苟兒姐姐是個例外，她人長得不漂亮，所以賣不上好價錢，但她很愛整潔幹淨，又做得熟飯。即使是破布麻衣，她也時時刻刻保證自己沒有那麽狼狽。
    豚子剛生下來就被老夫子撿回義莊，他心裏想著讓其他乞丐抱著幼女去乞討，便多能要些錢財。
    至於那嬰兒能活幾天都不要緊，活一天，他便多收一天的錢。
    那時七歲的苟兒自告奮勇，把豚子爭了去。
    若是好心人施舍，便給豚子喝些米湯。若是沒有好心人，苟兒便去捉些有奶水流浪貓狗，這才沒讓豚子就那麽死了。
    有一次，五歲的豚子因為貪玩，沒討到東西被罰睡棺材。
    那是她第一次和白骨睡在一處，嚇得她高燒不退，渾身劇痛。第二天根本起不來去乞討，老夫子把她拎出來又是好一頓毒打，眼看著就要斷氣了。
    這老夫子是個色鬼，以前土匪的時候奸淫擄掠一樣不落。如今看著這五歲的娃就快死了，自己也沒嚐過小娃娃的滋味，便起了色心。
    這時候才十二歲的苟兒站了出來，保護了豚子。
    那次豚子高燒，加上被打得皮開肉綻，傷口很快便化了膿。就算老夫子不再蹂躪她，那也是快不行了的。老夫子把她扔進了一口棺材裏，任她去死。
    事後，苟兒灌醉了老夫子，偷跑了出去求藥。
    這就遇到了藥鋪子裏的小廝，那個在草棚子裏欺負她的男人。
    那小廝偷了鋪子裏的藥給苟兒，但唯一的條件是告訴他什麽時候老夫子不在。他要翻牆去找苟兒“尋樂子”，不然這藥他就拿回去了。
    苟兒為了救豚子，隻能答應。
    小豚子命也真的硬，還就撐過去了。
    後來的事豚子不知道，她隻曉得自那之後，苟兒便不用和他們一樣再去乞討。隻需要在義莊裏給老夫子做飯，伺候他的起居。
    老夫子讓苟兒住在他房間旁那個沒有門的草棚子裏，方便半夜醒了一喊，苟兒就能進屋。
    至於進屋做了什麽，豚子不知道。隻曉得每次苟兒姐姐出來，身上都會有各種淤青。
    後來豚子撞見過幾次藥鋪小廝欺負苟兒，算是明白了自己的這條命是拿苟兒的什麽東西換的。
    心裏雖然不說，但那愧疚和恥辱久久無法散去。她隻想著一定要多攢些銀錢，自己長大些，壯些，就帶著她的苟兒姐姐遠離這兩個男人，不再讓她吃這種苦。
    “小豚子，我聽阿蟲說，你今日根本沒討到錢。那這些銀錢是怎麽來的？” 老夫子拿著手裏的碎散銀兩，表情看起來倒是心情很好。
    “我要到錢了，不用挨打，得給飯吃。”
    豚子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見到所有人都隻給了一點點，而她的算是今天最多了，便挺起了胸膛叫了板。
    老夫子一腳把豚子踹翻在地，“我問你話，你回我什麽？！”
    豚子捂著肚子，本來挨打的地方又撞在棺材板子上，疼得她直皺眉頭。
    老夫子見她不回話便又要打，她趕忙喊道：“我偷的！”
    老夫子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錯，這已經抬起的手竟然沒有打下去。
    他看了一眼阿蟲，“阿蟲，今日你要的最少，該怎麽辦你心裏清楚。”
    一群和他差不多高的乞丐圍了上來，把他按在地上使勁兒地打。
    這是老夫子的規矩，誰不打或是打得輕了，那便要受更重的罰。而被打的那個人若是發現有人留手，舉報的話便能少挨頓打，從挨打變成施暴的人。
    這麽一番操作下來，小乞丐們互相猜忌，算計，都為了一星半點的利益爭得頭破血流。
    這麽多孩子裏，也就隻有豚子和苟兒是真心相待的了。
    豚子望著蜷在地上的阿蟲，阿蟲也死盯著她。
    隻有他們兩個知道其實阿蟲有更多的錢，今天他偷的那個富人的錢袋子又大又沉，怎麽可能隻有幾文錢上交呢。
    至於他的錢藏到了哪裏，豚子就不知道了。
    阿蟲怕豚子壞事，畢竟誰要是舉報藏錢有功，就能在床上睡一個月，可以吃老夫子剩下的飯菜的。
    而豚子就那麽靜靜的看著阿蟲被打，沒有講話。
    阿蟲一瘸一拐的站起身來，躲在角落裏喘著粗氣緩解著身上的疼。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望了豚子一眼。
    阿蟲今日幫了她們，豚子自是不會出賣阿蟲的。
    “苟兒呢？我給她買了件新衣服，” 老夫子突然轉了話題，隨即衝著草棚子大喊，“苟兒！”
    豚子的臉本來從期待變成了驚恐，她知道買新衣的姑娘們最後都去了哪裏。
    苟兒姐姐長得沒有那麽好看，肯定是發賣到人伢子那裏，再送去誰家當奴役吃苦，更或者，送去低等的窯子裏任人宰割。
    她瘋了似的衝到老夫子麵前，“你要把我姐姐送到哪裏去！你要把我姐姐送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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