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的少年見到這兩瓣的人頭，強忍著心中忌憚和胃裏的不適，挪著灌了鉛似的腿拔掉了柱子上的信。掃視四周，他挑了個還能聽得懂話的小廝，叫家裏的壯丁來收拾這殘局，吩咐下人把那女子的頭顱好生安葬。
    “父親，我扶您去書房。”
    祁遠山把慌亂的父親攙扶在身側，移步書房。
    坐在書房的祁淹還在不停倒著氣，神誌也慢慢從巨變之中緩和過來。 祁遠山端上一杯安神茶，放在父親手邊。
    在安神茶旁邊的，便是那被飛鏢定在柱子上，漏了一個洞的拜帖。
    “遠山，你念給父親聽。”
    “是。”
    祁遠山一雙丹鳳眼輕掃拜帖，眼眸微微震動，一雙高挑濃眉也跟著抖了抖。
    “怎麽了？可是舟山要問責與我祁家？？” 祁淹有些慌了神。
    祁遠山歎了口氣，一五一十的把拜帖內容讀了出來。語氣淡淡，仿佛要被送去擎館為質的不是他一樣。
    祁淹料到了姬開晝會因為此次相逼心中不悅，但他沒有意識到與虎謀皮的下場是要他舍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他顫顫巍巍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祁遠山聽，心中愧疚萬分。
    “祖父臨終之前拉著父親的手囑咐的話，父親是一點都沒聽進去。”祁遠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清澈，一雙薄唇微微動動就能透出無奈。
    “你祖父一生太過小心，一腔抱負，滿腹詩書無處施展！一輩子隻得了個大理寺主簿，從七品的官位，守著一個大理寺印章過了一輩子！你八歲進宮寫下《振國辭》，皇帝親賜墨寶‘敏而好學’。你讓為父如何不為了我們祁家謀劃？！沒有舟山的提拔，你就算這治國之策寫滿整個院子，又有何用？！”
    “父親若真的想要有一番作為，當走正道！有發展之略則上諫陛下，有利民之策則下濟百姓。為何要發這種世家美夢？”
    祁遠山微微蹙眉，腰杆繃直。
    “策馬少年郎隻唱清白年月，如何明白朝堂紛繁？若你不站隊，則無人幫你。若你站錯隊，則永無出頭之日。想達成自己的抱負，這個世道就得有人舉薦，眾人推崇才能成事。你一策馬少年，又怎麽明白為父的苦心？”
    祁淹指著這個被皇帝稱作天才的孩子，隻歎自己時運不濟無法給家人謀得一個好出路。
    “此事是為父魯莽，沒有想到竟然如此棘手。你放心，父親會想辦法，不會讓你去擎館那種沁血之地。”
    祁遠山深歎一口氣，“父親，您為了祁家前程，雖然心急自負，但也不是致死之棋。兒子為了全家性命，雖然萬般不願，但也隻能走上這一遭。”
    “不行！”
    “大將軍此番隻給父親留了這一條活路！您觸碰了舟山的秘密，顯示了能力不假，但威脅之意遠大過投誠。大將軍雖願意見您，但也必須讓您知道他的手腕遠高於祁家。那酷似掌宮的女人砍了頭挖掉腦子，便是在警告您做事不要如此沒有頭腦。拜帖不好好從大門送來，而是刺客翻過前院，用暗器飛進正堂，入府如入無人之境。這是在告知您，這條船，您不上...... 就得死。”
    祁淹靠在椅子上，不停地拍打著案牘，“好一個猖狂狠厲的舟山！”
    “兒子這就去準備了，此番拜別，願父親母親康健。隻盼還有父子團聚，圍爐煮茶之時。”
    笙梧在擎館的日子還算湊合過，如今有了多方囑咐，楠兮暫時也沒對她做什麽。
    太子殿下被皇帝勒令不許探望笙梧，也不讓笙梧再去東宮。
    好在桓含霽時常送來太子殿下書信。而太子也隻能從自己的七弟畫卷裏知道近來笙梧長了多高。
    桓含霽幾乎日日都來看笙梧，每次都要盯著笙梧喝完賜玉之毒的解藥才走。他們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玉姬的事，可心裏麵的結卻解不開。
    笙梧今日剛剛結束早課，按照往常一樣走回自己的小屋。
    “笙梧！” 桓含霽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笙梧打起精神，對著桓含霽勉強笑了笑，“怎麽了？天上掉餡餅了？”
    桓含霽把一個包袱一扔，笙梧胡亂接過。打開一看，竟是鹹扶王府小廝的衣服。
    “走！帶你溜出去，有個好東西送你！”
    “不去，”笙梧不顧含霽的興奮樣子，轉身直接拒絕，“我若是現在出去被逮住，豈不是給殿下添麻煩。”
    “不會的，我都打點好了，是欠了你的生辰禮物。”
    笙梧神色暗淡，她十四歲那一天中了賜玉之毒。她實在不知道什麽生辰禮物能讓她高興，如果可以，她都不想過這個生辰。
    桓含霽看著笙梧落寞背影，下巴皺起小坑，心形唇微微抿著。
    雖說他才十二，但這眉骨優越，和光影玩弄出一席陰影，遮住了他好不容易調整好，又撐不住落寞的眼神。
    “如果我說...... 是皇兄準備的禮物呢？”
    “殿下？”笙梧轉過了頭，“那...... 我能見到殿下嗎？”
    桓含霽把頭別向別處，不去看笙梧，“你就這麽想見到我皇兄嗎？”
    笙梧一頓，一抹紅暈竄到了臉上，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個小孩子懂什麽？”
    “我隻比你小兩歲！”
    “所以才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笙梧一把搶過含霽手裏的包袱，一溜煙地跑進了房間。
    這是一間陌生的宅子，離皇宮無非一炷香的車程。
    院子三進三出，裏麵假山，庭院，回廊布置講究。一步一景，可謂是上上佳宅。
    笙梧被含霽帶著，四處打量這空無一人，但歸置齊全的大宅子。
    直到走進了內宅，上麵的牌匾上寫著《茗椒閣》。
    “就是這了，”桓含霽聲音發悶，“你去吧。”
    笙梧高興點頭，一下踏入茗椒閣。桓含霽盯著那跳躍的背影，轉身離開了，下巴跟著有些不甘心的左右清晃著。
    笙梧腳步輕快，在廊下那青苔遊水之上，熟悉的背影讓波光粼粼反射在了笙梧的杏仁眼中。
    “殿下！”
    “來了...... ” 太子早早就把眼神落在了笙梧身上，“還好，看著沒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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