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雪。
    笙梧踩著還沒來得及清掃的雪地，嘎吱聲在這僻靜角落裏顯得特別大，笙梧加快腳步，今日的酉時三刻之約已經遲了。
    她高踩樹幹，如今笙梧每日爬樹也有大半年了，比以前更加熟練，樹幹上有幾處樹皮凹陷，都是她的功勞。幾下就爬到了那樹杈子上，一抬眼就看到了一直望著梧桐樹杈子的歎奴。
    笙梧臉頰凍得有些紅，綻開的笑容被嘴裏吐出的一團哈氣朦朧遮住，在光禿禿的樹幹上像是朵躺在雪上的紅蕊白梅。
    “雪天難行，你沒摔了吧？” 歎奴衝著樹枝上的笙梧問道。
    笙梧連連搖頭，又點了點頭，“是有點難行！我來晚了對不住！”
    語氣裏帶著點憤恨，主要是因為今日大雪，桓含霽在笙梧那和她打雪仗，把她衣服都弄濕了。晚兒偏要她換身幹淨的襖子再出門，這才耽誤的。
    不過桓含霽也沒攤上便宜，臨走時被笙梧從衣領灌了一大把雪，激得他直跺腳。
    今日歎奴要演示整套拳法，雪天天色漸暗，若不是白雪做底，怕是還有些看不清呢。
    笙梧努力辨別動作要領，竟沒有察覺腳步聲的逼近。
    “近日東宮有何動靜？” 楠兮和一個擎宮人走在這偏僻角落。
    “太子正在和各路朝臣商討鹽鐵令的事，已經召集了戶部和刑部兩位侍郎了。”
    “看住了，把進出東宮商討鹽鐵的官員一一記下，莫要漏了誰才好。”
    “是，屬下遵命。”
    “你的身份可還瞞得住？”
    “掌宮放心，屬下一直隱藏的很好，許本許大人已經查過屬下的民籍，並沒有看出破綻。”
    楠兮輕笑一聲，滿意點頭，“看住了太子，這可是皇上的意思——”
    楠兮走進那梧桐樹的小院落，突然停下腳步，一手抬起製止了在身後跟著的擎宮人。
    望著地上的一長串腳印直奔梧桐樹，楠兮的眼神落到了樹上的那個人身上。
    笙梧發現身後有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楠兮手裏的飛鏢卷帶著刺骨寒風發出錚錚之聲，笙梧大呼不好，隻一個燕子翻身，在飛鏢就要傷到自己時輕巧落在地下。
    好輕功！
    楠兮心中感歎，這人竟能從這麽高的地方落下，卻隻留瑞雪擠壓的聲響。
    “出來。別逼我殺你。”
    楠兮語調冰冷，一身墨狐大氅下的鞭子已經露出半邊。
    “笙梧拜見掌宮大人。”
    笙梧今日一身瑞白梅花繡小襖，頭發被盤在腦後用一條銀絲白發帶綁住，發帶隨著寒風飛起，一身素裝襯得笙梧那雙眼睛更加好看了。
    楠兮最見不得的就是她的那雙美麗眉眼，“你在這裏做什麽？”
    “爬樹玩兒...... ”
    楠兮大步向前，抬起笙梧的下巴，那手勁兒很大，笙梧隻覺得骨頭都要被她掐碎了。
    鞭子抵在笙梧一邊的眼睛上，楠兮那柳葉媚眼突然睜大，狠厲樣子讓笙梧心裏不自覺的生出恐懼。
    “你再敢撒謊，我就把你這邊臉毀了。你沒了這副模樣，我倒要看看太子殿下對你，還有沒有昔日的憐愛。”
    楠兮一把死死拽住笙梧的胳膊，把她的手用鞭子綁住，另一端捆在樹上。自己飛身越過圍牆，落在了武所的地界上。觀察著雪地上的腳步痕跡頗有章法，楠兮細眉一蹙，看向笙梧方向。
    楠兮回到梧桐樹旁，看著笙梧冷聲問道：“誰在教你武功？”
    笙梧閉口不言。
    楠兮解開梧桐樹上的鞭子，像是奴役市集上的人伢子帶著要發賣了的奴才一樣，不顧路過的人們的異樣眼神，把笙梧帶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擎館侍衛搜了院子，把歎奴寫的武功習冊都翻了出來。
    “是我逼他的！他若不做我就讓別人欺負他，他沒辦法才幫我的！”
    笙梧見實在瞞不住，隻能大喊。
    “歎奴泄露擎館武學，送進戰虎園。”
    笙梧一下跪在冰冷石頭地上，“掌宮大人，要罰就罰我吧，笙梧甘願受兩份責罰！你放過歎奴，他不是自願的！是我逼他的！”
    楠兮緩緩轉過身來，“你不算擎宮人，他把擎館的東西給你看了，就該死。”
    “我的身籍都在掌宮手裏，怎麽不算擎宮人！”
    “那你要做玉姬麽？”
    笙梧全身一震，嘴唇都因為害怕而嚇得泛白。
    “你隻要簽字畫押，讓你的身籍上，蓋上擎館的印章，那歎奴就不用喂老虎。” 楠兮居高臨下的看著被押著的笙梧，盯著她的那雙杏仁眼，心中抑製不住的怒氣翻湧。
    這時，歎奴被人帶了過來，他比笙梧的境遇差了許多，已經遭過一頓毒打了。看著歎奴單薄衣衫上滲出來的血，還有拴在脖子上的粗麻繩，活脫脫像是拴住了一條狗。
    笙梧剛想爬起來，就被人按回地上。
    “掌宮大人，我若真成了玉姬，大人與太子殿下之間便再無轉圜之地了。笙梧想要問問掌宮，為了笙梧區區一個乞丐，陷整個擎館於危牆之下，可否值得？！”
    “哼...... 如此牙尖嘴利...... 隨了誰呢？”
    楠兮在雪地裏慢慢踱步，踩踏著桓含霽剛剛堆好的雪人，眼神陰詭盯著笙梧，“擎館立於漢安多年，是你一個區區賤人能撼動的？太子殿下若真的那麽疼你，你又怎會是這副樣子？你不會真的以為殿下會因為你而與擎館大動幹戈吧？”
    “你記著，他被虎撕成碎塊，都是因為你。”
    楠兮輕輕揚了揚下巴，示意侍衛把歎奴送進虎園喂虎。
    “笙梧！別簽！我不會死的！你相信我！別簽！” 歎奴大喊，卻被侍衛一掌打在地上，拖拽著他脖子上的繩子向虎園走去。
    “我簽！”
    楠兮製止了侍衛的拖拽，把歎奴的嘴塞住，整個院子裏隻有他撕心裂肺的嗚咽。
    身籍被人呈上來，印泥紅得像剛放出來的血。
    “掌宮大人，笙梧想要和掌宮做個交易。”
    “你有什麽資格——”
    “笙梧想去習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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