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牢的時候，下午的日頭正足，桓氏兄弟卻覺得照不進自己的心似的。
    “殿下和鹹扶王不必太過氣餒，如今還有時間，待臣使些手腕看看可否有轉機。”馮平走在二人身後，恭敬勸說。
    “如今審問暴民一事，再加上鹽鐵令馬上就要推進，著實辛苦馮大人了。”
    馮平深鞠一躬，“如今漢安大盛之年，若能把鹽務和鑄鐵握在手心，那朝廷的控製地位自然要高於諸侯之上，殿下壯誌，臣定當效犬馬之勞。”
    二人目送馮平快步回到大牢，直到消失在二人視線裏。
    “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桓含霽還是想不通，“他為何就突然改口了呢？”
    “能讓他全然不管不顧家人，隻有一種可能。” 太子排除了所有可能性，緩緩開口。
    “什麽？”
    “就是他相信他自己能活。”
    “這怎麽可能？他構陷朝廷，煽動輿論證據確鑿，這是死罪如何可免？”
    “不用免...... 隻要讓他堅信他能活即可...... 可是他們，又是怎麽接觸到他的呢？”
    擎館武所，靶場上練習的人已經散了，隻留笙梧和歎奴兩個人。笙梧射箭，歎奴再撿回來讓她繼續練習。
    “笙梧。”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笙梧當即回頭，果然是太子。
    太子還是一副鹹扶王小廝的裝扮，站在演練場旁邊看著笙梧練習了一會兒才開口。一旁站著的桓含霽如今和太子殿下差不多高，一時間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一聲驚呼，笙梧和桓氏兄弟的目光聚集在箭靶附近，原來是笙梧太著急，一時脫靶差點把歎奴射傷......
    “對不住啊！” 笙梧見歎奴一臉憋氣，訕訕笑道。
    “滿腦子都是殿下，殿下，殿下....... 就不知道想點別的...... 當真沒救了...... 沒出息......”
    歎奴頂著一臉假疤，扯著疤痕皺著眉頭，邊低聲嘀咕邊撿箭。一旁的笙梧見歎奴沒事，便也不再理他，一溜煙跑去太子麵前。
    “您怎麽來了...... 這要是被人發現，會被皇上責罵吧？”
    “孤有事，煩請笙梧姑娘幫忙。” 太子語氣輕巧，不似一旁的七弟，擠出了笑也看得出心如亂麻。
    “我？” 笙梧指著自己，露出已經被勒紅了的手指，“說吧，我一定盡力！”
    太子的柳葉眼轉到了歎奴那邊，欲言又止。
    太子的眼神在笙梧眼裏總是透著溫柔，有種睡蓮被水汽籠罩的朦朧美意，眼神和那柳葉菱形的眼眶截然不同，那種衝突卻有種讓人一直想看下去的欲望。
    儀態如鶴的太子一向溫吞有禮，隻是不知為何，如此溫潤如玉的舉止卻總透著疏遠，讓人不敢靠近。
    一旁的歎奴見三人欲言又止，心領神會，欠著身子準備退下。
    “明日再把今天欠下的六十箭補上！” 笙梧衝著歎奴說。
    歎奴點點頭，分別向太子和鹹扶王行了宮禮便離開了。
    “你這位朋友行事作風，倒不像是出身微寒之家。孤怎麽覺得...... 有些眼熟...... ” 太子盯著歎奴直挺的背影說道。
    “他不願提起家族，但我見過他帶進擎館的東西，都價值不菲呢。估計是得罪了誰，家裏遭了難吧...... 要不然也不會滿臉都是疤痕了...... ” 笙梧語氣惋惜，隨即又道，“這裏不安全，還是回我那說吧。”
    笙梧房間。
    桓含霽和太子都在看著房中陳設，見這布置已經好了太多，心裏鬆了一口氣。
    “殿下，您...... 許久不見，身體可康健？”
    “都好，無需擔心，我不是每封信裏都回你很好嗎？” 太子眼神溫柔，嘴角勾著， “剛剛我看歎奴一直在幫你撿箭，擎館連弓弩都如此匱乏麽？”
    笙梧一頓，有些略顯尷尬的笑笑，“笙梧啟蒙晚，便要更加勤學苦練。之前笙梧想多要些弓箭練習騎射，卻被掌宮製止了，說...... 每人拿到的兵器數量一致才算公平。就隻能...... 嗐，沒多大的事！晚兒把箭頭磨一磨，還挺好用的！”
    “楠兮到底怎麽回事？！要造反嗎？” 桓含霽靠在牆上，雙手環在胸前煩悶得很。
    笙梧轉過頭來，笑容明媚燦爛，“你怎麽長這麽高了！這才幾個月，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日你們進城，我看你騎著逐月，當真好威風啊！果然是鮮衣怒馬少年郎最惹人矚目！”
    桓含霽被這從不誇自己的笙梧突然讚美，眼神有些不知放到哪裏，抿著的嘴要笑不笑，隻能把手臂放下揉著脖子緩解心裏的小竊喜，手腕上那南紅虎頭珠子跟著一跳一跳的。
    “掌宮大人如今對你還是那樣處處針對嗎？” 太子眼神在二人臉上遊離，突然開口把笙梧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我很少見到她，隻是每次見她的時候總要被數落幾句。倒也不算針對了...... 誒呀...... 總之我很好！殿下看看，我也長高了！勁裝都換了兩套了！”
    笙梧隨即起身，神氣轉了個圈。
    她今日穿的是武所學生統一的勁裝，石青色布料配著黑色刺繡的竹葉，長發由蟒蛇玄鐵發冠束起，青絲順滑，光可鑒人。
    一雙含了水似的杏仁眼如今目光如炬，眉如黛蛾連著嬌小翹鼻，笑著露出貝齒。因為訓練而缺水的紅唇有些幹癟，倒顯得更加俏皮可愛。
    像是頂著尾冬寒風，在最高的樹杈上冒出來的第一支玉蘭花骨朵。
    太子給笙梧倒了點茶水，“你剛進武所的時候，孤確實擔心得很，想不到你還真的有些天賦。也好...... 省得孤總怕你被人欺負。”
    “有殿下和鹹扶王撐腰，誰敢欺負我呀！殿下，您此次冒險前來看笙梧，究竟是要做些什麽？笙梧一定上刀山下火海，絕不讓殿下失望！”
    “刀山火海是肯定不會讓你去的，隻是想求一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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