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獵場。
    笙梧見那茫茫草原有些恍惚。
    幾年前，她在這裏意氣風發，射殺野鴿子局上大放異彩，救了金尊玉貴的郡主姬楚，得了縣主的名號。
    如今故地重遊，她還差一天成年，卻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初二的太陽。
    “唉...... 還差一天就能領縣主的月例銀子了......”
    本來氣氛有些緊張凝重，聽到這個的歎奴在身邊忍不住一笑。
    這個笙梧，都這時候了，竟然惋惜的是沒錢......
    “大財迷，等你打完了架，順路一起把擎宮人的月俸一起領了。”
    “歎奴，我也給你備了一份禮。”
    歎奴一驚，滿是疤痕的臉上表情不明。他清楚得很，今日是歎奴的最後一天了。就算真的如歎奴所想，笙梧能順利活下來，她的生辰估計過得也是難受。
    “我，我也有？”
    “當然！你是我在擎館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啟蒙老師，怎麽可能沒有！”
    笙梧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我思來想去，金銀太俗，當然了我想給也沒有。文房四寶送的再好也不實用。你有抱負誌向，擎宮人這種陰詭殺人的活計不適合你。所以，我寫了一封舉薦信。你拿著這個去求太子殿下也好，鹹扶王也好，他們都能幫你。祝你將來位極人臣，有個欣賞你支持你的君主！”
    歎奴的丹鳳眼很漂亮，隻是假疤痕之下的他總是垂著眼睛，不怎麽抬眼看人。他如今怔怔地看著笙梧，接過笙梧的舉薦信，苦澀湧上心頭。
    “笙梧......說好了，如果今日隻有一個人活著出去，那就把另一個忘了。”
    “...... 誰跟你說好了？” 笙梧一拳打在歎奴胸口。
    “我說真的呢，若是我這次沒能出來，別祭拜我什麽的，我...... 我不信這個，不吉利。”
    伴著笙梧的“呸呸呸”，二人打鬧著來到了獵場入口。
    而就在密林處，早就有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墨綠勁裝的笙梧。
    九掌使的玄鐵麵具發著黑亮的光，兩條蟒蛇從耳後盤踞向前，在麵中纏繞交織，張開血口。把這張臉擋住大半，隻露出一雙沒什麽感情的雙眼。
    這是對每一個擎宮人的形容。
    九掌使點好人數，開始說規矩。
    “今年大選一共一百五十七人。大選規矩，就是活下四十五人。至於你怎麽活下來的，中間又是怎麽死的，都不重要。”
    四周寂靜，每個人都用餘光掃視著身邊的人。這裏有很多人曾一起練功，吃飯，在半日休沐中結伴而行。而現在，這周遭戾氣卻讓著夏風都跟著扭曲，熱浪卷著殺氣直衝上天，吹亂了這曠野碧海。
    這時，一陣駿馬嘶鳴聲打破了這緊張的氣氛。
    笙梧聞聲回頭。
    白馬還踏著細碎馬蹄，在遠處山坡上出現。天際一線，碧綠的草坪和新升起的太陽把白馬身上的鬃毛照的發青。
    少年一身雲青祥雲騎裝，一手攬著韁繩，一手提著馬鞭，在山邊踱著馬步。他背著光，肩頭之上剛好是太陽。
    笙梧側過身，映著朝陽露出一個驚喜萬分的眼神。隨即那笑容綻開，像是等了一天，終於見到了太陽的向日葵。
    她笑得像是天上地下最幸福的姑娘一般。
    墨綠色的勁裝綁著黑色的綁帶，她高高舉起一隻手用力在空氣裏揮著，高興溢於言表。 身上那黑色竹葉因為胳膊的晃動跟著一起搖曳，像是在陸地上盎然生長的小竹子。
    “歎奴你快看！是含霽！” 笙梧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太好了，還以為見不到了......”
    桓含霽騎著逐月，也大力揮著自己握著馬鞭的胳膊回應著。
    “笙梧...... 別怕......”
    桓含霽望著迎著陽光笑容如朝陽的笙梧，喃喃自語。
    負責大選事宜的掌使們快馬而至，厲聲問道：“鹹扶王今日如何進入獵場？此事涉及擎館機密，還請鹹扶王速速回避，與臣去陛下處解釋一番。”
    從笙梧那邊的山坡隻能看到山巒上的桓含霽，並不知另一邊的山坡是什麽情況。
    而太子如今就在另一邊的山坡上，靜靜看著從另一邊山坡趕過來的擎宮人。太子坐在太師椅上，麵色淡然的朝著那質問之人招了招手。
    擎宮人馬上走近，行禮問安。
    “父皇今日頭痛得厲害，命孤前來督查大選。擎館大選一向神秘，孤不想節外生枝。便找了自己的弟弟做為侍衛保護左右。掌使，可有異議？”
    其中一位掌使接過皇帝手諭，確認無誤之後便乖乖退下了。
    一聲尖銳的哨子聲劃破長空，那聲音和禿鷲一模一樣。
    九掌使的麵具之下傳出一聲愉悅又詭異的呼喊。
    “吉時已到！大選開始！”
    還不等眾人跑進密林，武實和他的一眾小弟已經把他們身邊的人殺了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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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歎奴瞬間長劍出鞘，一把抓過笙梧，二人背靠著背開始迎敵。
    眾人見此紛紛拿出武器，在還沒進密林之前便殺了起來，這草地上的血水噴湧，墨潑似的飛濺在草地上。 鮮血血量太多，在草上的血不仔細看竟是亮黑色的。
    機靈的人邊打邊退，廣闊平原上這樣單打獨鬥無疑是個下下之策。
    打鬥要持續一天一夜，躲進密林找到掩護保存體力才是正道。
    歎奴和笙梧退到密林邊緣。歎奴隨即轉身快速進入密林，可他覺得身後有些空蕩，趕忙回身查看。
    那時的笙梧就站在密林第一排樹下，回頭看著山天際方向，含霽和逐月還在。
    “笙梧！” 歎奴喊道。
    笙梧似有心事，眉頭微微蹙起轉身鑽進密林之前又看了一眼含霽方向。
    歎奴了然，瞟了一眼笙梧，“他沒來？”
    笙梧剛想開口，卻哽住了，半晌過後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
    “會見到的。”
    “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笙梧深吸一口氣，手裏的匕首發著寒光，眼神裏透著倔強，像是在密林深處靠著一點陽光就能瘋長的野草。
    “活下去，讓他不得不看我。”
    歎奴眼神一亮，看著斑駁陽光之下的笙梧，像是探入秘密深林之後發現的一顆珍寶，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眼底的欣賞傷疤也蓋不住。
    不遠處，九掌使的身影如同空氣一般佇立，他眉頭緊緊鎖著，一雙冰冷的無情眼盯著笙梧。
    “她竟然會武功？” 九掌使喃喃自語，“如今事情倒是難辦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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