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開晝手腕一歪，把手上的竹簡扔在地上，幾步上前，烏金色絲綢廣袖長袍柔軟飄逸，從那似水的觸感之下伸出的確是無比冰冷堅硬的手。
    他一把掐住楠兮的臉，姬開晝的聲音裏泛著不容反駁的怒氣。
    “楠兮，你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如何？你當掌宮之時，我說你不用吃下金穗丸，並不代表我拿你沒有別的辦法。”
    楠兮喉嚨裏發出一陣咯咯笑聲，下巴用力咬合抵抗著姬開晝的手勁兒，直到姬開晝把她一把甩開。
    金穗丸是舟山控製手下追隨者的慣用伎倆，金穗丸每半年吃一次，吃下去可延年益壽，身體如秋收時的麥穗一般飽滿健康。
    但半年之後若不用藥，體內的血管便會變成滿穗時稻子的形狀，心髒每跳動一次供血，血液遊走在這種血管之中更是痛不欲生，不如自殺。
    當年楠兮按照慣例是要服下金穗丸的，可姬開晝卻沒有讓懷有身孕的她服下金穗丸，之後便也擱置到了現在。
    “我隻是好奇...... 若是笙梧死了，你會祭拜她麽？她再怎麽說，她也是你的親生骨肉。”楠兮開始瘋笑。
    “戰虎死了七隻，難道就為了看你女兒死後我的反應？真是愚蠢至極......戰虎難訓，你這些日子不用再為舟山奔走，便留下些力氣訓新虎吧，免得出征之時我無虎可用。”
    楠兮輕蔑一笑，“我真想看看，當舟山知道笙梧是誰之後，他們的表情。”
    姬開晝停下離開的腳步，輕蔑中帶著不可置信，“舟山已經知道了。”
    姬開晝把身體轉了過來，八尺身量在這閉塞密室之中顯得更加高大，他審視著一言不發的楠兮，麵露譏諷輕輕搖了搖頭，“哪怕是我姬開晝，都會為了舟山霸業做出應盡的奉獻，就算是如今的桓氏帝王也一樣！王朝更替，桓氏生死，與我舟山何幹？人前皇權的棋子丟了就再扶持一個上位，凡擋舟山路者皆死。更何況是姬楚和笙梧？”
    聽到姬楚名字的楠兮眼神裏有那麽一瞬間的慌亂抖動，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身後的石牆。
    姬開晝款步走近，微微揚起下巴看向楠兮，“不聽話的，沒有用的，也會死。掌宮，再敢背著舟山做蠢事，當心你的命。”
    “我以前隻覺得你鐵石心腸，現在知道了...... 你是瘋了......”
    楠兮盯著姬開晝消失在黑暗之中，喃喃自語。
    在姬開晝看來，舟山七姓才是這泱泱大地上最強的權力掌控者。
    雖沒有如皇權一般至高無上的尊崇，但背後操控的人永遠都能活的更長久。
    第一位姬家家主早就看清了這個道理，扶持了起義的柳氏，又在柳氏皇權衰敗時鼓勵了桓氏起義，推動了桓氏成為下一皇朝的掌權之人。曆史長河皇權有興就有敗，而起義的人群裏總會有新的領袖，他們在需要勢力幫襯之時，自會想到扶持了兩代帝王的舟山七姓。
    舟山也會在這群人裏不斷下注，押寶。有了舟山列強的支持，推翻政權易如反掌。而舟山自己也會因為對棋子的“優勝劣汰”，而長盛不衰。
    這樣的龐大家族，犧牲了誰，又有什麽所謂呢？這個不行下個就訂上，家族中最不缺的，就是犧牲之人。
    楠兮平複心情，剛出密室，廊下來報說姬楚郡主想見她，要她去將軍府一趟。
    楠兮難得的換上了常服，從房間裏找出早就備好了的禮物。
    女子成人要行及笄之禮，她為姬楚備下的是一對素玉碧簪。本來是想著讓擎宮人以擎館賀禮的由頭送過去，如今能親手交給她，那真是再好不過。
    一路忐忑來到將軍府側門，開門的丫鬟說郡主這就來。
    側門被再次打開，一身錦袍，珠翠滿頭的姬楚出現在楠兮麵前。姬楚被養的金尊玉貴，皮膚像是牛奶一般絲滑，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的稀世珍寶。她昨日十六，已經行了及笄之禮，是她父親姬開晝親手幫她簪上的雙簪。
    楠兮想到是姬開晝給自己女兒親手簪發，臉上也有了一絲少有的安慰和解脫。
    行禮之時用的對簪是姬楚的外祖家薑氏送的。
    薑家花了重金，耗時一年多打造的鏤空白玉簪。簪頭寓意極好，蝙蝠抱壽，仙女送花，就連五官都栩栩如生。從簪頭到步搖都由一塊玉料做成，連接處都是頂級巧匠用手一點點扣出的白玉環，並未斬斷玉料。
    花了幾百金，就為了取“整石”，“完璧”，兩個詞的好意頭。
    就算是皇後出嫁也沒有用過這樣的工藝，可謂奢華無比。
    楠兮把有些澎湃的心情整理好，恭敬開口，“臣楠兮，見過郡主。昨日郡主及笄之禮——”
    啪！
    楠兮的眼睛瞬間睜大，臉上的那份灼熱不是很痛，隻是足夠震驚自己。 楠兮緩緩抬起頭，盯住了那個和她如出一轍的細長媚眼。
    這是姬楚第一次打人，心跳的劇烈震動讓她眼眶都跟著一漲一漲的，手被藏進廣袖之中，連攥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笙梧是我妹妹，她差點死在密林，連生日都不想過了，都是你害的！”
    楠兮突然慘淡一笑，姬楚本來硬撐著堅定的步伐稍稍往後靠了些。身邊的丫頭連忙扶住，生怕她腿軟害怕輸了氣勢。
    “臣竟不知，郡主和臣的徒兒關係如此好。”
    姬楚眼神抖動，強裝鎮定，“你現在知道了。不要再為難她。”
    楠兮咽下苦澀，把手伸到袖口想要取出素玉碧簪。
    就在這時，大將軍府外一道身影飛快出現在眼前，橫在楠兮和姬楚之間，
    “你要做什麽？！她是當朝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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