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無痕在星骸荒漠跋涉了十七個晝夜。
    青銅王座扶手上的時淚結晶在第七日蒸發殆盡，此刻他的玄色大氅已浸滿暗紫色星砂。這片被九輪殘陽炙烤的大陸正在抗拒外來者——每當暮色降臨，地麵就會隆起星髓構成的脊椎骨，如同活物般追逐他的腳印。
    "九殛天寰..."他撫過胸前的時墟花，花瓣中流轉的殘影突然定格在某個畫麵：破碎的星穹下，十二根通天星脈柱正流淌著銀色髓液，"看來這次要葬送的，是星辰本身。"
    沙暴在第十八日破曉時分驟停。夜無痕的靴底突然陷入某種粘稠物質，低頭看見滿地星砂正在凝結成鏡麵。鏡中倒影卻不是他此刻的模樣——那是個渾身纏滿星紋鎖鏈的少年，正被釘在燃燒的隕星表麵。
    "時主大人也來爭奪星髓聖源？"沙啞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夜無痕抬頭，望見三具懸浮的青銅古棺。棺蓋上盤坐著三位身披星骸鬥篷的老者，他們的眼窩裏跳動著蒼藍星火，枯瘦手掌共同托著一枚旋轉的星核。
    "我追獵的不是星辰。"夜無痕指尖輕彈，時墟花驟然綻放，方圓百裏的星砂突然靜止，"是某個偷走時墟碎片的竊賊。"
    三位守星人同時發出夜梟般的尖笑。左側老者掀開鬥篷，露出胸腔內跳動的星髓髒器："時墟的氣息確實在昨日汙染了聖隕坑，但您或許該先應付..."
    話音未落，地麵鏡麵突然破碎。數百條星髓觸須破土而出，每條觸須末端都睜開猩紅獨眼。夜無痕的大氅被狂風掀起，露出腰間新生的時葬刻印——那裏正滲出銀藍色時髓，滴落在地立即腐蝕出冒著青煙的深坑。
    二
    最先襲來的星髓觸須在距離夜無痕三尺處凝固。時墟花的花瓣輕輕顫動，那些裹挾著恒星餘溫的凶器便如同跌入琥珀的蟲豸，在凝固的時髓中保持衝鋒的姿勢。
    "星狩族的迎客禮未免太熱情。"夜無痕緩步走向守星人，足尖點過的鏡麵泛起時光漣漪。他的影子在九個太陽下分裂成十二個不同形態，有的持劍，有的捧花，最右側的甚至呈現初代混沌天女的模樣。
    中間的老者突然捏碎掌中星核。爆裂的星芒中浮現出一尊三首六臂的星神法相，每隻手掌都托著旋轉的星雲："時墟之主，你的刻印正在滲血。"
    夜無痕低頭看向腰間，發現時葬刻印的裂痕中滲出金色血液。這些血珠落地即化作遊動的星紋，竟與他胸前的時墟花產生共鳴。花瓣中的殘影突然瘋狂閃爍，映照出某個紫發少女被星脈刺穿心髒的畫麵。
    "原來如此。"他忽然輕笑，任由時葬刻印的裂痕蔓延至鎖骨，"你們把時墟碎片煉成了星髓聖源。"
    三尊古棺驟然炸裂。守星人化作流光融入星神法相，六隻巨掌同時壓下。方圓千裏的星砂被氣浪掀上高空，形成倒懸的沙暴星河。夜無痕的白發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伸手摘下一片時墟花瓣，對著虛空輕輕一吹。
    花瓣碎裂成億萬時髓結晶，構築出微型時墟投影。星神法相的手掌撞上投影的瞬間，整片荒漠的時間流速突然紊亂——有的沙粒以千倍速風化，有的卻逆流回星塵狀態。法相的手臂在時光錯亂中分崩離析，露出內部跳動的星核陣列。
    "星骸道紋·開！"守星人的怒吼從星核深處傳來。
    夜無痕突然悶哼一聲。他胸前的時墟花劇烈震顫，十二根星脈鎖鏈自花心激射而出，竟與他記憶中釘殺初代混沌天女的時柱如出一轍。鎖鏈穿透他的琵琶骨，將正在潰散的星神法相強行重組。
    "用我的罪孽反製我？"他瞳孔中浮現時輪刻印，被星脈鎖鏈貫穿的傷口開始逆流銀髓，"可惜，現在的時墟..."
    鎖鏈突然全部崩斷。夜無痕的身影在時髓中虛化重組，再凝實時已站在星神法相頭頂。他指尖凝聚的時葬刻印化作匕首，輕輕刺入法相天靈蓋："...連我自己都能埋葬。"
    三
    星神法相崩塌的轟鳴聲中，夜無痕聽到了星辰的悲鳴。那些散落的星核碎片在沙地上滾動，逐漸拚湊成殘缺的星圖。時墟花突然自動離體，懸浮在星圖上方，將其中三枚碎片染成青銅色。
    "這是...九殛天寰的命軌？"夜無痕拭去嘴角金血，發現星圖缺失的部分竟與自己記憶裂痕完全吻合。當他試圖觸碰星圖時，整片荒漠突然開始下沉。
    地麵裂開深淵巨口，湧出的不是岩漿而是液態星髓。夜無痕在墜落中看見無數星骸沉浮其中，有斷裂的文明豐碑，也有破碎的神隻遺骸。時墟花綻放出防護結界，卻在觸碰到星髓的瞬間被染上紫黑色斑紋。
    "哥哥..."恍惚間，他聽見小璃的聲音自深淵底部傳來，"來星髓海最深處..."
    夜無痕眼中時輪刻印瘋狂旋轉。他主動撤去結界，任由劇毒的星髓侵蝕身軀。當血肉剝離殆盡時，露出的不是骨骼，而是由時葬刻印交織成的混沌經絡。這些經絡貪婪地吸收星髓，逐漸凝聚成新的星骸之軀。
    墜落持續了仿佛千年又似一瞬。當雙腳觸及海底星砂時，夜無痕已化作半人半星骸的形態，左眼是跳動的時輪，右眼是旋轉的星雲。在他麵前，十二根星脈柱環繞著水晶棺槨，棺中沉睡的紫發少女頸間，正佩戴著時墟碎片打造的星墜。
    "終於見麵了，時墟的共犯。"少女突然睜眼，瞳孔中倒映著正在崩塌的時墟投影，"或者說...我的弑師仇人？"
    夜無痕的星骸之軀突然劇震。少女手中的星墜迸發強光，竟在他胸前映出被遺忘的畫麵：紫發少女跪在初代混沌天女屍體旁，手中握著染血的時葬匕首。
    "星璃..."他無意識地說出這個名字，混沌經絡突然暴走。海底星脈柱同時蘇醒，化作囚籠將他籠罩。少女的冷笑聲與記憶中的悲鳴重疊，時墟花在此刻徹底轉為紫黑色。
    深淵開始向上閉合，液態星髓凝結成永恒的琥珀。在最後的光明消失前，夜無痕看見少女化作星光穿透海麵，而她留下的水晶棺槨中，正緩緩睜開十萬隻時髓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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