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所有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留下的隻有證詞與傷疤。&34；
    ——臨海市檔案館破損檔案封底手寫批注
    0615 建築工地坍塌事故
    老楊踩著裸露的鋼筋爬上基坑，混凝土碎塊在他鞋底咯吱作響。十二米深的基坑底部，半截安全帽被泥漿泡成土黃色，帽簷上&34；陳氏建設&34；的燙金字正在剝落。
    &34；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暴雨！&34；安全員攥著被撕掉半頁的施工日誌，指甲縫裏的水泥渣簌簌往下掉，&34；我明明寫了暫停施工申請...&34；
    穿阿瑪尼西裝的監理踢開扭曲的鋼筋籠：&34；市重點工程耽誤得起嗎？&34；他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突然斷裂，木珠滾進基坑裂縫裏。老楊彎腰撿起顆珠子，發現內壁刻著&34；安全生產天數：0&34；。
    0930 農民工子弟小學
    粉筆灰在陽光裏浮沉，老楊的指尖拂過開裂的課桌，木刺紮進掌紋。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歪歪扭扭刻著&34；爸爸別去有毒車間&34；，刻痕裏嵌著藍灰色的金屬粉末。
    &34；這些孩子最近總流鼻血。&34；女教師用戒尺敲了敲黑板報，雷鋒畫像的額角暈著可疑的褐斑，&34；教育局說是空氣幹燥——可校門口的梧桐樹都枯了三年。&34；
    窗外傳來刺耳的金屬切割聲，兩個工人正在拆除陳氏集團捐贈的籃球架。生鏽的螺栓突然崩斷，鋼化玻璃籃板轟然碎裂，飛濺的碎片在操場沙坑裏閃著石英光澤。
    1250 職工醫院門診部
    消毒水味掩蓋不住腐爛氣息，老楊的鞋底粘住地板上某種膠狀物。護士推著藥品車匆匆掠過，車軲轆在瓷磚上碾出暗紅色拖痕。
    &34；我的工傷認定材料又被退回來了！&34；電焊工扯開防護服，胸膛上的燙傷潰爛成地圖狀，&34；他們說陳氏特供燙傷膏有放射性...&34；
    診室突然爆發出哭嚎，老婦人抱著ct片撞開人群：&34；我兒子才在陳氏煉鋼廠幹半年啊！&34；膠片在陽光下顯露出肺部密密麻麻的陰影，宛如被蟲蛀的枯葉。
    1540 勞務市場後巷
    炒麵攤的油鍋騰起藍煙，老楊的記事本被風吹到&34；招工啟事&34；欄。泛黃的a4紙上印著&34；陳氏精密元件廠急招拋光工包食宿）&34；，空白處用紅筆添加了&34；無塵車間&34；字樣。
    &34；千萬別去西郊那個廠子！&34；煎餅攤主突然用刮板挑起張工作證，照片上的年輕人眼白泛著詭異的青灰色，&34；上周這小哥還來買煎餅，今早發現漂在排汙渠裏...&34；
    油漬斑斑的證件夾層掉出半張工資條，加班費欄用紅章蓋著&34；自願參與生產競賽&34；。巷尾傳來嘔吐聲，三個青年正扶著牆幹嘔，他們的工裝褲膝蓋處磨出蜂窩狀破洞。
    1810 城中村拆遷現場
    夕陽把&34；拆&34；字照得血淋淋的，老楊跨過歪倒的財神像，香爐裏的灰燼沾在警褲上。八十歲的老裁縫死死抱住縫紉機：&34；我孫子等著拆遷款做肺移植啊！&34；
    拆遷隊長摘掉防毒麵具，露出鼻梁上的潰瘡：&34；陳氏給的補償標準白紙黑字...&34；他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痰液在瓦礫上滋滋冒煙。老楊用鑷子夾起塊牆皮，斷麵裏嵌著熟悉的藍紫色結晶物。
    2055 派出所調解室
    日光燈管嗡嗡作響，老楊的茶杯壓在《和解協議書》上，水漬暈染開&34；自願放棄一切追訴權利&34；的字樣。
    &34；調解是門藝術。&34；陳氏律師推來盒進口雪茄，鋁管上的鷹隼標誌反射著冷光，&34；就像孟德斯鳩說的，法律是理性的體現...&34；
    老楊突然翻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扉頁夾著張塵肺病患者的x光片：&34；但培根也說過，一次不公正的審判，其惡果超過十次犯罪。&34；
    雪茄盒裏的濕度計突然爆裂，玻璃碴在調解書上劃出長長的裂痕。
    沉錨之處
    0700 晨會
    值班民警傳閱著夜間巡查記錄，第23頁夾著半張陳氏集團的宴會菜單，鵝肝醬旁標注著&34；汙水處理廠視察紀念&34；。
    1320 外勤
    老楊在危化品倉庫發現三箱貼著&34；文具&34；標簽的工業溶劑，開箱的瞬間飛出一群變異白蟻，啃噬過的貨架留下蜂窩狀蝕痕。
    1935 家訪
    遇難工友的妻子掀開電飯煲，底層結著硬化的混凝土殘渣：&34；這是他偷偷帶回來的樣品...&34；她手腕上的住院號條碼被汗水泡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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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50 歸檔
    實習生小陳在失蹤人口照片牆前突然幹嘔，十七張麵孔的眼睛位置都有相同的灼燒狀缺損。
    潮痕
    結案報告簽字時，老楊發現鋼筆不出水——筆管裏凝結著藍黑色膠狀物。他走到窗前深呼吸，陳氏大廈的霓虹燈正在更換新廣告：&34；築造城市筋骨&34；。
    夜市攤飄來烤魷魚的焦香，流浪狗叼著塊帶骨肉跑過，裸露的骨頭上布滿蜂窩狀孔洞。老楊摸出警用手電照去，狗的眼睛在紫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母光澤。
    &34；我們凝視深淵時，鞋底已沾滿血鏽。&34；
    ——臨海市公安局證物室塵肺病案卷宗末頁批注
    次回預告：朽壤
    陳氏員工宿舍查獲3000本篡改版《職業病防治法》關鍵頁碼被膠水粘合）
    農民工子弟血液檢測出新型重金屬與陳氏工業塗料揮發性物質同源）
    拆遷辦保險櫃驚現人體組織標本標簽注明&34；特殊建材抗壓試驗樣本&34；）
    海鮮市場查獲的進口龍蝦甲殼內側刻有失蹤工人編號
    市井注腳
    早餐店主 揉麵機軸承使用陳氏劣質潤滑油導致麵團檢出航空煤油成分）
    環衛工人 掃帚柄纏著兒子被撕碎的工傷認定書塑封層夾著三粒放射性塵埃）
    藥店店員 用陳氏過期藥品說明書折紙船擱在含汞廢水蓄水池漂流）
    送奶工 三輪車鏈條卡著半枚帶血槽的工業齒輪與拆遷現場人體碎骨裂痕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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