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好似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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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傍晚時刻,
    白豌就帶著畫箱去了郭家村,走不到近處就可以看到不少白幡飄在半空。
    白色紙錢在半空中飄灑著,盡是一派蕭殺悲痛之景。
    冷氣森森,白衣素縞,淒楚悲愴。
    “子辰,你回去吧,這個場合不適合你來的。”
    白豌抬頭,他深知子辰曾麵對父母離世的祭奠場景,怕引人傷感。
    淩書墨卻溫柔開口,聲音從低緩變得平靜:“無妨。”
    看到郭家的人已經來迎,十來個村民都備好了東西候著等人。
    “白畫師,淩夫子?”
    語氣驚喜萬分。
    這些村民顯然都對他們十分尊重。
    畢竟白豌脾氣直率,能識文作畫,甚至順毛不聽話的牛驢或者大白鵝。
    而淩書墨是這十裏八鄉唯二的夫子,脾氣極好,除教孩子識字外,常幫著寫信記賬。
    他倆在目不識丁的鄉村,也算無所不能。
    “你可算來了!太爺爺靈停七日,一軸大影,一軸半身。需畫兩個影,一副挽聯。”郭家孫子郭遠民道。
    旁邊的供養,緞子和銀錢都已經備好。
    已經有人取了描筆,宣紙,領著去靈堂正中棺槨。
    “你們今日可趕上好時候,我作畫影,子辰寫挽聯,至於這小子……”
    白豌笑著,將柴進上下打量了片刻。
    “他是我來帶給太爺爺哭靈的!”
    “我……我,哭靈?!”
    柴進倉皇失措間,硬著頭皮應了。
    少年顯然並不適應這樣的冷森場景,當初他的家人去世的著急,也壓根沒法子辦什麽靈堂畫影。
    白豌一麵畫,一麵用微涼手指觸碰著紙張。淩書墨也默默的寫挽聯。
    周圍人已經開始有抽泣的,燒錢的。
    柴進看著這些痛哭流涕之人,整個靈堂那般簡陋樸實。
    “嗚?嗚……”
    哭的好生勉強。
    白豌滿臉失望,恨鐵不成鋼:“這哭靈可是一門學問,你起碼得哭到五十文吧?”
    咳咳!
    果然是來坑人的。
    如此討便宜不吃虧的事情,真令人暗自佩服。
    柴進失笑:“韓畫師,哭靈……乃……下九流……五十文……我另外還給你。”
    哭靈乃民間習俗,哭靈人也是人間百態之一。
    畫師與其也無不同,不應該分尊卑貴賤。
    白豌心中一歎,這人還是冥頑不靈。
    這靈始終還是哭不下去!
    白豌聽到了柴進的話笑歎,他才放下已經完全畫完的兩張畫影。
    “郭大伯,影已經畫好。來看看!”
    郭家人拿著畫影看,隻連連點頭,將其拿給眾人瞧。
    一人傳過一人,紛紛覺得極好。
    “真畫得好,隻缺些人氣兒!”
    “這嘴厚了些,額頭低了些,眉毛似乎要再平些。”
    ……
    他們七嘴八舌的,真是喜歡提意見的好德行。
    “你們慢慢說,我一個個記著一並改。”
    “能改的必然改,這不能改的也不能亂畫!”
    白豌輕轉眼波,取描筆畫,手中影兒已經開始逐漸傳神,絲毫不耽誤。
    柴進看的目瞪口呆。
    堂堂大慶第一畫師,在給白丁畫影就算了,還這樣耐心給人改勞什子。
    即便給這些鄉野村夫看畫,他們也壓根看不懂畫聖的丹青精妙。
    雞同鴨講,對牛彈琴嘛!
    然而幾筆描改後,郭家人被畫紛紛說服,竟也沒有改多少便成了。
    “好,你們便帶著畫影出殯。我們也該回去了!”白豌難得行了個禮。
    接著,挽聯貼在兩旁圓柱,畫軸在喪禮前掛上,好讓人磕頭禮拜。
    所有祭奠人都虔誠跪下,看那靈堂上的畫影真容,淚眼婆娑。
    夜色朦朧。
    三人這才走出靈堂,提著燈籠行走在鄉間小道。
    晚間的周遭實在有些冷,白豌稍稍打了個哆嗦。
    淩書墨直接從包袱裏掏出披風,輕輕給係上,覆著往身上裹了裹。
    “看看,之前就說你身體不好,這樣的畫影少畫些。從來都不聽!”
    “你又管我……”白豌低喃笑,“下次不會,好了吧?”
    二人旁若無人。
    柴進在身後看的渾身一震。
    不是說韓妙染和淩書墨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畢生知己嗎?
    白日裏還沒注意到,現在看怎麽好似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妻般。
    不!
    韓妙染和淩書墨賢能高才,怎可能是斷袖,切不可胡亂編排揣測。
    柴進趕緊轉移思緒,鄭重發問:“韓畫師,學生有話要問,這畫影價值可是千金?還是說萬金?”
    隨即搖了搖頭,若有所思。
    “不對,如此偏遠山村怕不是要給韓畫師你開宗立廟?名揚各村?”
    實在是想不通。
    白豌聞言微微一怔:“這兩幅畫影和挽聯,潤筆費是緞子一匹,銀子十兩。”
    雖說也不少,但是與前些日子那《蔡州冷笙夜宴》兩千兩黃金,簡直雲泥之別。
    似乎是看出了柴進此時的疑惑。
    “柴小弟,你是不是以為畫師都是隻會畫那些個高雅山水,才子佳人,皇親權貴宴席的丹青。”
    “韓畫師是何意?”
    前朝崇尚書畫,寵幸畫師。
    出了一個丞相李思蒙,一個禮部尚書淩書墨。甚至還有一個護國畫官韓妙染。
    “當然不是!”
    世人單純,往往隻能看到塔尖的人,看不到無數世間塵埃。
    “畫師在民間的更多為燈彩的圖,瓷繪的景,屏風的牡丹……”
    “家門口的門神圖,廚房的灶神圖,嫁閨女的秘戲圖,辦喜事的喜圖,喪事的畫影,孩童的糖紙圖……”
    這些東西匯總起來就是,文人畫在才華和風骨,匠人畫在市井和習俗。
    “若隻會畫討好皇親貴族,權臣富商的那些丹青,價值不及民間之一二,心性也會失去本心。”
    話畢,白豌不動聲色,繼續畫影,筆墨輕輕掠過。
    他平日裏玩世不恭渾了些,但是正經起來是條理清晰,真知灼見。
    聞言,柴進刹那麵上泛白,失去了些血色。
    淩書墨這時候也寫完了挽聯,從旁側擊:“你想清楚為何學畫,再拜師!”
    這次說的如此直白,他當然明白。
    成為丹青大家,還是宮廷畫奴,亦或是民間藝人都在一念之間。
    柴進仿佛醍醐灌頂,猛的跪伏於地,恍然有些不敢去看白豌和淩書墨的眼睛。
    他抬起頭,目露些微光:
    “學生慚愧,執意叨擾。‘墨染雙傑’教誨,深以為宜。”
    “如今決定三思而定,在決斷之前不會再打擾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