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學堂一語驚四座,暗影作祟嚇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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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說洪振國聽從養父母的安排,來到江南烏鎮的“崇文堂”求學,順利地入學後,先生便讓雜役老王頭,帶著他去學院的後院學舍住下
    老王頭領著他來到後院,指著一間屋子說,“你年紀小,就跟其他幾個年幼的學童住一間吧!”
    老王頭的聲音慢悠悠地,像烏鎮的流水,“明日卯時來前院上課,不可遲到!”
    學舍是一間朝南的屋子,擺著四張木床,靠窗的位置已經住了三個孩子
    洪振國選了靠門的床,剛把包袱放下,就聽見窗邊傳來清脆的聲音,“你是新來的?”
    他抬頭看去,隻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坐在床沿,手裏捧著一本書,正歪著頭看他
    那姑娘約莫六歲的光景,穿著件水綠色的夾襖,皮膚好白,好像上好的白瓷,尤其是那雙眼睛,亮得像浸在水裏的黑琉璃,望過來時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靈氣
    不知為何,洪振國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就像在茫茫人海裏突然遇見了尋覓已久的人,明明是初見,卻覺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叫洪振國,從北邊來。”他放下包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我叫李煜。”小姑娘合上書,嘴角彎起個淺淺的笑,“你也住在這裏?”
    “嗯。”洪振國點點頭,目光落在她手裏的書上,封麵上寫著《千字文》三個字
    “你認識字嗎?”李煜拍拍身邊的位置,“周先生,明日要講‘天地玄黃’,我先教你認認。”
    洪振國走過去坐下,看著她纖細的手指點在書頁上,她的指尖帶著淡淡的墨香,指甲修得整整齊齊
    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她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忽然想起九重天的瑤池,那裏的蓮花開的正歡,花瓣上也露著這樣的光
    六歲的李玉縮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小小的身子陷在寬大的梨木課桌後麵,活像一隻剛喝完水喝完漿水的小耗子
    她沒跟著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兩隻黑亮的眼睛正追著窗簾上爬的一隻七星瓢蟲,手指在桌麵悄悄畫著,隻有自己懂得的圈圈
    粗布短褂的領口沾著草屑,那是今天早上幫隔壁王嬸趕雞鴨是蹭的,褲腳還憋著片半枯的槐樹葉,她總愛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講台上的周老師講到興頭上,山羊胡須隨著搖頭晃腦的動作輕輕顫動
    這位先生是鎮上的老秀才,據說年輕時考過鄉試,雖沒中舉,卻也成了烏鎮最有學問的人
    他青布長衫,漿洗的發白,袖口磨出了細密的毛邊,此刻正用黃銅戒尺輕敲著泛黃的《千字文》課本
    他提高了嗓音,“諸位請看‘天地玄黃’四個字,道盡宇宙初始。天為玄,地為黃,輕清者上浮為天,重濁者下沉為地,此乃亙古不變之理。”
    戒尺在“天地”二字上頓了頓,周老師抬眼掃過滿堂學童,目光在幾個昏昏欲睡的孩子臉上停了停,語氣添了幾分嚴厲,“此等大道,爾等需銘記於心,莫要胡思亂想。”
    話音剛落,角落裏突然響起一聲脆生生的童音,像塊小石子吐進了平靜的水潭
    “先生,不對!”滿室的讀書聲戛然而止
    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的轉向最後一排。李煜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因為個子矮,半個身子還藏在課桌後,隻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小腦袋
    她仰著小臉,額頭上還帶著沒擦幹的汗珠,亮晶晶的眼睛裏滿是認真,“天不是這樣的,天有九重。”
    周老師的臉色微微一沉,山羊胡子幾乎不可察地抖了抖“李煜,休得胡言!”
    “不是胡言。”李煜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孩子氣的執拗,“我娘說過,天上有九霄,每一層都住著不一樣的神仙。”
    她指著上麵說“最上麵的是淩霄寶殿,往下還有,還有。”
    她皺著小眉頭使勁想,“還有太陰星君住的地方,有太白金星住的地方,地也不是一塊,地分三界,咱們住的是人間,下麵有地府,上麵還有仙界,就像,就像鎮上的三層酒樓。”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三根指頭,因為激動說話有些結巴。前排的胖子趙小胖“嗤”地笑出了聲,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同伴,“她又說瘋話了,上次還說看見我家的老黃牛跟你家狗吵架了”
    周先生的臉徹底沉了下來,戒尺在講台上重重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驚得窗戶紙上的綠螞蚱慌忙奔走了
    “放肆。”他厲聲道,“黃口小兒,也敢妄議天地大道,《千字文》乃先賢所著,字字珠璣,豈容你這乳臭未幹的孩童胡亂置喙?”
    他緩步走下講台,輕布長衫的下擺掃過地麵,帶著一陣混合著墨香和汗味的風
    學童們都嚇得繃住了呼吸,連趙小胖也趕緊低下頭,假裝盯著書本上的字
    李煜站在原地,小身子微微發顫,卻還是硬著脖子小聲嘟囔,“本來就是,我真的見過。”
    周老師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渾濁的眼睛裏翻湧著怒意
    “見過?”他冷笑一聲,戒尺輕輕地敲在李煜的課桌上,“你可知‘天地玄黃’出自何處?可知‘盤古開天辟地’的典故?可知‘陰陽五行’的道理?”
    一連串的問題像小錘子一樣砸過來,李煜被問得啞口無言,小臉漲得通紅
    她確實不知道那些,她隻知道夜裏做夢時,總夢見好多好多層天,每一層天都有不一樣的顏色,有的像燒紅的烙鐵,有的像浸在水裏的青石板,還有的綴滿了比星星還亮的光點
    她還夢見過大地裂開一道縫,裏麵黑漆漆的,有好多影子在飄
    “說不出來了?”周先生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學問之道,在於篤信先賢,腳踏實地,莫要整天想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更不可在課堂上擾亂秩序。給我坐下,罰抄千字文十遍,明日一早交上來!”
    李煜抿著嘴唇,眼圈有點發紅,卻沒掉眼淚。她慢慢低下頭,準備坐下
    就在這時,一陣穿堂風卷過槐樹葉的氣息吹過,掀起了周老師的袖口
    那一瞬間,李煜的目光像被定住了,先生的袖口磨得有些發亮,在靠近肘部的地方,沾著一絲極淡極淡的黑氣
    那黑氣細得像根頭發絲,顏色比墨汁淺,比炊煙濃,正隨著先生的呼吸輕輕蠕動,像一條剛睡醒的小蛇
    李煜的心髒猛地一跳,後背瞬間沁出了冷汗
    她認得這東西。去年深秋,她在村西頭的亂葬崗玩,看見過同樣的黑氣
    當時一隻野狗正叼著一塊破爛的棺材板,周圍就飄著好多這樣的黑氣,粘在狗毛上,讓那隻狗的眼睛紅得像要流血
    後來她娘發現了,瘋了似的把她拽回家,用艾草煮的水,給她從頭到腳洗了三遍,一邊洗一邊罵,“那是暗影,是陰邪的東西,沾了會招禍災的。”
    娘說:“隻有死過人的荒宅,埋過凶屍的亂葬崗,才會有暗影,好人身上是不會有的。”
    可先生,先生是好人啊,先生會給討飯的乞丐遞饅頭,會幫街坊寫家書
    去年冬天還把自己的棉襖給了凍得發抖的賣炭老漢,這樣的好人怎麽會有暗影呢
    李煜盯著那絲黑氣,眼睛都看直了,它好像感覺到了她的注視,輕輕扭動了一下,慢慢往袖口裏縮去,像怕被人發現似的,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仿佛剛才隻是她看花了眼
    “李煜!”周老師見她低頭不動,語氣又嚴厲起來,“還坐不坐下?”
    “哦?”李煜這才回過神,慌忙坐回椅子上,心髒還在“咚咚”地跳,像揣了隻受驚的小兔子
    她不敢再抬頭看先生,隻是死死盯著自己的宣紙,可腦子裏全是那絲黑氣
    它為什麽會粘在先生身上?是先生去了什麽陰邪的地方嗎?還是先生本來就和那些東西有關係
    周老師沒有再追究,轉身走回講台,清了清嗓子,“繼續念書,從天地玄黃開始!”
    洪振國和學童們趕緊拿起書本,朗朗的讀書聲重新響起
    可李煜一個字也念不進去,她的手指在桌麵上無意識的畫著圈,心裏反複想著,那暗影到底是什麽?先生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娘知道了會怎麽說
    日頭漸漸偏西,老槐樹上的蟬鳴弱了些,暑氣卻依舊蒸騰
    放學的銅鈴“鐺鐺”敲響時,李煜幾乎是第一個衝出了私塾,她要趕緊回家問娘
    李煜的家住在鎮子的東頭,一間低矮的土坯房,門口種著兩棵向日葵,此刻正耷拉著腦袋,像犯了錯的孩子。她一衝進院子就大喊:“娘,娘!”
    田雲翠從裏屋走出來,她穿著一身粗布圍裙,麵色有些蒼白,眼角帶著細密的皺紋,正是李煜的娘
    “慢點跑,看摔著!”田雲翠多怪地拍了拍她的身上的土,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天熱的,學堂裏沒中暑吧!”
    “娘,我問你個事。”李煜拉著田雲翠的衣角,仰著小臉,眼睛裏滿是急切,“你上次說暗影隻有陰邪的地方才有,好人身上不會有,對不對?”
    田雲翠的臉色猛地變了,拉著她就往裏屋走,反手關上了木門,“你問這個幹啥?”她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裏帶著一絲慌亂,“是不是,是不是又看見那東西了?”
    “嗯。”李煜重重地點頭,把學堂裏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連先生袖口那絲黑氣怎麽蠕動,怎麽消失的都講得清清楚楚
    “娘,先生是好人啊,他身上怎麽會有暗影呢?是不是他不小心粘上的?”
    田雲翠聽完,背對著李煜站在灶台邊,肩膀微微發抖,灶台上的鐵鍋還冒著熱氣,鍋裏煮著的玉米糊糊,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可她好像完全沒有聞到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轉過身,眼眶紅紅的,“煜娃,有些事娘本來不想讓你早知道。”
    她拉著李煜坐在炕沿上,從炕頭的木箱裏翻出一個紅布包著的小盒子
    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塊巴掌大的玉佩,玉色發暗,上麵刻著一些奇怪的紋路,看起來不像花鳥,也不像山水
    田雲翠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玉佩,“咱們這烏鎮,背靠黑龍山,山裏藏著好多暗影,都是些怨氣化成的邪祟。”
    她轉身望著隔壁,“你大伯就是一個守山人,守山人的本分就是不讓那些暗影跑到鎮上來害人”
    她輕歎了一口氣“你大伯說,暗影這東西粘在身上,時間長了,好人也會變壞,心術不正的人沾上,更是會變成吃人的惡鬼。”
    李煜聽得眼睛都直了,“那先生……先生會不會變成惡鬼?”
    “別瞎說!”田雲翠拍了拍她的腦袋,卻沒什麽力氣,“你大伯說過,剛沾上暗影不厲害,隻要及時清除就沒啥大礙。
    “怕就罷,那暗影是自己找上門的。”他頓了頓,眼神變得複雜
    “周先生年輕的時候跟你大伯打過交道,那時候黑龍山裏鬧過幾次暗影,是你大伯和周先生一起把災患壓下去的,按理說他不該沾染上這些東西才對。”
    “那要不要告訴先生,讓他把暗影弄掉?”李煜著急地問
    田雲翠搖了搖頭,眉頭皺得緊緊的,“不能說,暗影這東西不能當著它的麵說破,不然會驚動它。而且我總覺得周先生最近有點不對勁。”
    她往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前幾天我去鎮西頭買布,看見周先生半夜從黑龍山方向回來,身上帶著股土腥味,眼睛紅紅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樣,我喊他,他都沒理我。”
    李煜的心沉了沉,他想起先生剛才發怒的樣子,眼睛裏確實有紅血絲,當時隻當是先生氣壞了,現在想來倒像是,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
    “那咋辦啊?”李煜拉著媽媽的手,小手冰涼,“先生會不會出事?暗影會不會跑到學堂裏來?”
    田雲翠把那塊暗玉塞進李煜的手裏,玉佩摸起來冰冰涼涼的,上麵的紋路烙得手心有點癢
    “這是我們祖上留下的護身符,能擋住一般的暗影。她握著李煜的手,眼神變得堅定
    “煜娃,你聽娘說,從明天起,你在學堂裏多留意周先生,看看他還去過啥地方,跟啥人來往,但千萬別讓他發現你在看他,也別再提九重天啊,三界呀這些話,知道不?”
    為啥連學習上的事情都不能提呢?李煜真的是弄不明白這些事了,那麽,她應該怎麽做呢?莫著急,咱們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