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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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總在風雨後, 請相信有彩虹

    周小曼差點兒沒當場瘋掉,死活沒肯示範給大家看。她啥時候有這能耐了,柔術嗎?

    中場休息時, 有個身形苗條的中年女子過來找瑜伽教練。周小曼下意識地轉頭過去看她。對方立刻皺著眉頭喊了周小曼的名字, 厲聲低斥:“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中斷了訓練。即使不當專業運動員, 你也不應該這樣懈怠。”

    周小曼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對方到底在說什麽。所謂運動員訓練之類的, 應該距離她的生活非常遙遠才對。

    黎教授有點兒尷尬。

    也許是女婿害怕小曼太過於親近他們, 反而跟周家長輩生疏,他每到寒暑假都會強行將小曼送回鄉。小曼的藝術體操訓練就這麽一直斷斷續續的。

    其實這孩子天賦應該相當不錯。今年三月份時, 小曼還在全省青少年組的比賽裏拿到了個人的第三名。體育學院的朋友看了都說可惜, 孩子要是早點兒進專業隊,現在起碼在全國賽裏出成績了。

    不過藝術體操目前在國內還是邊緣項目。黎教授跟丈夫也不好對女婿多說什麽。他們之間有默契, 小曼的教育,女婿說了算。

    周小曼唯唯諾諾。從這位薛教練口中,她知道了自己從兩個月前便自行中斷了訓練,連上個月的全國比賽都沒參加。

    “就算你現在的水平,進不了全國賽的名次。你去見識一下也是好的啊!”薛教練恨鐵不成鋼。

    她其實本來不應該帶周小曼的, 因為周小曼根本不是省隊的專業隊員。可是這孩子條件實在太好了, 身體的協調性跟身材比例都非常出色,人長得出挑,場上的感染力也好。從六歲第一次偶然發掘到以後, 曾經是中國最早一批藝術體操人的薛教練, 就實在放不下。

    讓她憤怒且鬱悶的是, 周小曼的家人根本不支持她從事專業體操運動。

    周文忠的話非常毒:“教練,你現在一個月多少收入?專業的體操運動員又是多少收入?運動生命能有多長?我家讓小曼過來,不過是讓孩子活動活動筋骨。我們還不需要孩子掙這點兒運動員補貼。”

    薛教練被問的啞口無言。周小曼家庭條件好,外公外婆都是大學教授,父親是研究所高級工程師,母親又是知名的營養師。她的確無法保證,周小曼走運動員這條路後的發展,會比她按部就班讀書工作來得好。

    就這麽磕磕絆絆的,周小曼拖拖拉拉練了八年,跟玩兒似的,也拿到了全省第三名。多少人卯足了勁兒,死命磕著練,都沒有她的成績。

    周小曼感到非常抱歉。因為與薛教練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完全不記得什麽藝術體操。她居然曾經是業餘體操隊員,還是拿過名次的那種?到現在,她對自己苗條纖細的體型還覺得不可思議呢。

    然而就這麽小腰一束的模樣,薛教練還大發雷霆了。這才幾個月的功夫,體型控製就成這樣了?這麽胖,還怎麽在場上做動作?!

    周小曼完全被嚇到了。她真不覺得現在的自己能跟胖字沾上邊,纖細苗條,連皮下脂肪都是薄薄的一層,整個身體唯一有肉的就剩下臉上了。可那也應該算膠原蛋白啊。哪裏能說是胖。

    她沒膽子跟教練懟上。她抱歉極了,因為她把關於體操的事情全忘了。

    薛教練叮囑她明天一定要去訓練,起碼考慮趁著年紀小骨頭軟,衝一回全國青少年錦標賽,前八名可是國家一級運動員。

    周小曼一臉懵逼,她隻知道國家二級運動員能加分。一級跟二級,到底誰的級別比較高?其實她很想問一問一級運動員高考加分不。不過她實在是沒那個勇氣。

    下午的瑜伽課程結束後。薛教練還相當不客氣地囑咐周小曼以後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了。要說練體型練氣質,藝術體操是當之無愧的王者。她皺著眉頭看周小曼:“抬頭挺胸,這才多點兒時間,連站都不會站了嗎?”

    可憐的周小曼一直到晚上吃飯時都戰戰兢兢的。她真不知道,薛教練嘴裏的站好了究竟是怎麽個站法。

    黎教授興致勃勃地從書房裏翻出了錄像資料。在老人看來,小曼年紀小,忘性大是正常事。這孩子一向就比較馬虎。

    周小曼六歲時被挑中去練藝術體操,薑家兩口子還是頗為自豪的。一百多個學跳舞的小姑娘,就挑了二十個人,然後一通考核下來,隻剩五朵金花。選人的教練全都誇周小曼條件好悟性佳。

    錄像帶的年份有些遙遠了,畫麵效果欠佳。周小曼看著錄像,腦海中似乎有什麽在蠢蠢欲動。她以為自己會一下子全想起來,然而那粒種子卻始終沒有破土而出。

    她隻看了不到半個小時的錄像,曾教授就帶著孫子來拜訪了。

    童樂還是那副哈利波特的裝扮,然而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可比小魔法師看著活絡多了。錄像帶被退了出來,童樂要繼續看日劇《人間失格》。

    周小曼無所謂。她並不急著回憶起一切。催眠並不能清洗記憶,它隻是將這段記憶塵封了。如果有恰當的契機,記憶自然能夠恢複。她笑著幫黎教授給客人準備喝的跟茶歇,端了一份布丁給童樂。

    曾教授笑道:“哎呀,還是小姑娘好,又乖又懂事的,比男孩子強。”

    周小曼隻是抿嘴微笑,心裏頭卻有個聲音在駁斥,女孩子必須得又乖又懂事,才能提一句“還是好”。男孩子隻要性別到位了,皮一點什麽的,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大人們去會客室裏聊天說笑了。

    童樂舀了口布丁,皺著眉看周小曼:“你幹嘛不吃?要隻有一份咱們一人一半。最煩好吃的都給你這一套了。”

    周小曼搖搖頭,輕聲解釋:“教練說我胖了。”

    童樂看了她一眼,相當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渾身上下沒二兩肉,也好意思說胖?”

    周小曼樂了,童樂的體型瘦削的厲害,連腮幫子上都沒什麽肉。

    結果這人相當不臉紅地來了句:“所以我誠實。我就從來不說什麽嫌自己胖了的話。”

    周小曼點點頭:“一般都是女生對這個更在意一些吧。”

    電視屏幕上,兩個高中男生在接吻。

    童樂尷尬不已。

    周小曼不懂日語。這張碟片連中文字幕都沒有,所以一開始,她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瞥上一眼。看到這個畫麵,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他。

    童樂立刻色厲內荏地警告周小曼不許胡說八道:“這可是非常正經嚴肅的片子,反應了很多現實問題。校園暴力知道不?它其實是揭露社會黑暗麵的。”

    周小曼忍俊不禁,她點點頭,表示讚同童樂的觀點。為了讓這個慌張的跟鼴鼠一樣的男孩子不那麽窘迫,她相當善解人意地去會客室給長輩們送水果了。

    曾教授正在皺著眉頭說現在的學生不知道怎麽了。她讓做校園心理調查,結果都選擇什麽校園暴力、性騷擾還有人流什麽的。

    “我要的是普遍的校園心理調查啊。這麽多正常的孩子放著不去管,專門盯著那些東西做什麽?正常的中學生,哪兒來的什麽校園暴力,又不是黑社會。還性騷擾早戀人流,好好的孩子,誰會跟這些事情搭上關係。弄出這種事,難道不是她們自己該反省不自重麽。小曼,你說說,是不是這樣?”

    周小曼放下了一盤切好的香瓜,聞聲手一抖,差點兒沒把盤子打翻。她勉強露出個微笑,搖搖頭:“我不清楚。”

    不知道為什麽,曾教授的話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大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令人不快吧。

    曾教授沒有得到認同,心下不悅。她皺著眉頭看了眼周小曼,覺得薑家的這個便宜外孫女果然還是差了一些。跟在黎黎身邊這麽久,居然沒有學到人家的十之一二。根子裏帶出來的東西,怎麽也改不了。

    晚上送走了客人,黎教授安慰周小曼:“你別在意。你曾奶奶人不壞,就是學術上固執己見了一點。”

    薑教授在一旁眯著眼睛撇撇嘴:“她也該停下來歇歇了。那時候是要開心理係,實在沒人頂上,才把她給拎出來的。其實她哪是搞心理學出身的呢。那幫子人,以為搞思想教育的就是心理學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黎教授朝丈夫使眼色。

    周小曼趕緊將話題又岔到童樂身上,以表示她根本就沒有留心大人們談論的話題。

    “童樂真厲害。他能完全聽懂電視裏的日語,真叫人羨慕。”

    薑教授夫妻沒有搭話,黎教授隻招呼她趕緊洗洗早點兒睡,明天還得去練藝術體操。

    周小曼略有些失望,但還是微笑著應聲回房了。她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一個問題,要是薑教授夫妻為了女兒的家庭和睦,不願意幫她轉學怎麽辦?

    腦海裏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必須得轉學,必須得離開那裏。

    周小曼翻了個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看藝術體操的錄像觸動了她的記憶,她一晚上都沒能睡踏實。

    睡夢中出現了斷斷續續的畫麵,閃爍著,她身著體操運動服在翻騰跳躍。旁邊是一雙雙眼睛,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眼睛,那些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讓她毛骨悚然,甚至在睡夢中嘔吐了起來。

    周小曼從大汗淋漓裏驚醒。她輕手躡腳地起了床,去衛生間裏衝了把澡。站在鏡子前,她看著那個皮膚上還滾動著晶瑩的水珠的女孩。這真是一具青春美好的**,身材修長,皮膚緊致,胸部跟臀部都顯出了少女的體態。

    沒由來的心慌讓她抱著自己,蹲在了地上。重生以後從第一次鏡子裏看清自己的臉時那種感覺,又出現了。藏起來,她非常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因為太美好了,所以是罪過。

    周小曼連水都沒能喝上一口,就收到指令進行拉伸。這可真是有氧運動跟無氧運動的結合。

    薛教練看著她腿劈叉的角度,滿意地點了點頭,兩百七十度劈叉對她來說還是不成問題的。這孩子就是缺乏目標,又有惰性,多壓一壓,天賦就不至於埋沒了。

    周小曼光柔韌性的訓練就直接練到了十二點午休時候。其他人都能去食堂吃飯了,盡管不過是酸奶、黃瓜跟番茄之類的東西,但比起被勒令斷食的周小曼,已經不知道幸福成什麽樣子了。她癱坐在墊子上,抿了口礦泉水漱口,然後喝了三口電解質飲料。這就是她今天的午飯了。

    有人跑到體操館的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周小曼正在練習橫劈叉壓腰,要不是看到地板上多了道陰影,還發現不了有人站在門口。她疑惑地抬了眼,隻看到一雙鞋子。那人見她要直起身體來,連忙喊:“哎,你別急,慢點兒,別扭到了腰。”

    周小曼慢慢直起上半身,一雙黑黢黢的眼睛緩緩露出來,目光直直落到了蹲在她麵前的板寸頭男生臉上:“你找誰?”

    孟超隻覺得頭皮一炸,她的目光就跟有形狀一樣,是實體,直直戳進了他心裏。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雙眼睛,原本就匱乏的詞匯量一下子撐不住了,腦海裏一片空白。他一開始是笑著的,現在臉上的肌肉幾乎在抽搐了。

    可憐的籃球少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期期艾艾憋出一句話來:“那個,我就是看你沒去吃飯,怕你不舒服來著。”

    周小曼這回認出了他的聲音,笑了笑:“沒事兒,我就是得減肥呢。”

    孟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們體操隊可真夠狠的。都瘦成這樣了,腿比我胳膊都細,還要減肥。”

    周小曼隻抿嘴微微笑,沒有吱聲。她不知道該怎樣招呼這個男孩子,當著他的麵再拉伸又總有點兒怪怪的,便蹲坐在了墊子上。一下子,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超額上全是汗水,又是天熱又是緊張。

    這個女孩子垂下了長睫毛,眼睛的壓迫感就少了很多。現在她的模樣,近乎於柔美且脆弱的。可是少年人依然渾身跟長了毛刺球一樣不自在。

    他手裏捏著的半根黃瓜簡直要被擠出汁水來了。他在心裏打了半天腹稿,依然詞窮,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漂亮的體操隊員說話。他第二次伸手抹汗的時候,總算想起了黃瓜的存在,趕緊伸到周小曼麵前:“那個,你好歹吃點兒黃瓜吧,這又不長肉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