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貓鬼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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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旬休,又是宰相府設的壽宴,杜家今日可以說哪個衙門的高層都有。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法司齊聚,直接立地來了個“三司推事”。在處理特別重大的案件時,這三大機構的長官會共同組成臨時最高法庭,稱為“三司推事”)
再加上,杜家的門客幕僚也都是飽學之士。事情一出,就極為高效地保護了現場,穩定了局麵。
突然死了人,賓客們無法確定是不是壽宴酒菜的問題,一開始都嚇了一跳。
直到確定隻死了一個人之後,那些摳著嗓子眼要把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的人才停了下來。
最後,除了離死者坐席近的幾桌人要留下配合查案外,其餘賓客都陸續離開了。
一場壽宴,又是桃色醜聞又是賓客離奇死亡的,背地裏被蔑稱為“一介老妾”的密國夫人李氏這回更出名了。
自然,這期間彼此相看成功的小年輕也有不少對。
“台郎,你來了!”郭四郎畢竟還是少年人,聲音裏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懼。
他已經離開原來的座位,在七叔父祁國公郭曙的陪伴下,跟杜府的幕僚說著當時的情形。
“明慧縣主,你也來了!”一看到劉綽就難免想到顧若蘭,郭四郎心中酸澀得很。
因為叔侄倆的身份尊貴,被杜佑一手提拔上來的劉禹錫也在旁陪同。
他看到劉綽,很是吃了一驚。“明慧縣主,你怎麽也跟著過來了?”
劉綽行禮問好,“侄女見過二十八叔!”
“此地剛死了人,血氣重,你一個女娘不害怕麽?”
沒等劉綽回答,祁國公已極為讚賞地笑著道:“明慧縣主此次關中之行,怕是比戰場還要凶險,此等小場麵,怎麽會嚇到她?”
劉綽又恭敬向他行禮,“見過祁國公!其實,我與二郎是來找二十八叔和河東先生的,沒料到遇上此等事!”
她的聲音極為平靜,的確看不出一絲害怕。眼神裏甚至透露出一探究竟的興奮。
劉綽的確很激動。
上輩子她看了那麽多柯南福爾摩斯,少年包三天,神探狄仁傑,大宋提刑官,還有各種推理懸疑的日劇。
理論知識不可謂不豐富,就缺個實踐機會了。
杜府幕僚將記錄的內容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麽頭緒,很有眼色地道:“此人死得蹊蹺,素聞明慧縣主與李二郎博學,不妨幫著一道參詳參詳!”
“有理,我記得小友精通醫道,想必能看出點咱們看不到的東西來!”郭曙道。
李二也不推拒,接過記錄跟劉綽一同看了起來。
據郭銛回憶,事發之前,宴會廳內氣氛熱烈,賓客們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他因為心情低落,並沒有跟李二他們同席,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借酒澆愁。
府門口匆匆一瞥,對顧若蘭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湧來,卻又無法得到回應,他隻能將這份情感埋藏在心底。
他隻記得坐在他旁邊那人姓陳,究竟是潁川陳氏的還是汝南陳氏的,他也忘了。
那位陳郎君很是健談,酒量也好,跟席上所有人都暢聊無阻。郭銛也跟他喝了不少酒。
突然,原本正跟旁人拚著酒的陳郎君站起身來,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扶著桌沿,身子搖搖欲墜。嗓子裏發出詭異的咯咯咯的聲音。
郭銛心中一驚,忙起身去扶他,卻被陳郎君噴了一臉血。四周的賓客們見狀,紛紛驚呼出聲,有的慌忙起身躲避,有的則圍了上來,想要幫忙。
然後,陳郎君倒在了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口中不斷有鮮血湧出,臉色煞白,瞳孔逐漸放大,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般呼吸急促。
不多時,便七竅流血,一動不動,隻有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訴說著他臨死前的恐懼與不甘。
郭銛雖出身於武將世家,但他從未上過戰場,也沒殺過人,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圍的賓客們也是一片混亂,有的驚恐地尖叫著,有的則在低聲議論著,猜測著死者的死因。
後麵還附著一張記述死者身份信息和死狀的文書。
大意是,死者陳昭武,二十一歲,潁川陳氏陳承誌第五子,族中排行十四。屍體完好,沒有外傷,銀針探過,沒有中毒。暴斃而亡,不排除死者患有惡疾的可能。
郭曙一直關注著劉綽的表情,見她看完記錄,期待地道:“可看出什麽不妥?”
劉禹錫和杜府幕僚也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我能去看看屍體麽?”劉綽道,沒看過案發現場和屍體,她什麽意見也發表不了,她又不是趙括。
郭銛又忍不住作嘔的衝動了,勸阻道:“五···縣主,你···你還是別去了,看了晚上睡不著覺的!”
劉禹錫則確認問:“賢侄女,你真要去看?”
他知道,能主動提出要去看屍體,說明劉綽一定是看出了什麽,隻是確認前,不敢貿然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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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劉綽點頭,劉禹錫道:“正好,京兆府的仵作已經到了,咱們叔侄倆便一道去看看!”
郭曙也道:“老夫也要去看看!”
“七叔,你怎麽也····”看到叔父眼中的興奮之光,郭銛勸阻的話硬生生噎住了。
不是他們不拿人命當回事,實在是這人死得太蹊蹺了,由不得人不好奇。
“八郎,別害怕,你在此處稍等,七叔很快就回來!”
聽了叔侄兩個的對話,劉綽忍不住低聲問李二,“郭銛到底是老四還是老八?怎麽一會兒四郎一會兒八郎的?”
李二附耳解釋道:“郭老令公十個孫兒,郭銛的確排行老八。可他在自己家排行老四,升平公主不樂意自己的孩子跟著其他房一起排行。所以,從小就喊他四郎。總之,你怎麽喊他都行。”
劉綽了然,這倒很像是升平公主能幹得出來的事。
郭銛出生的時候,郭子儀都死了好幾年了,升平公主在郭家可以說是無所畏懼的。
但很顯然,祁國公不認可他六嫂的任性,所以堅持喊郭銛“八郎”。
幾個人過去的時候,現場正有京兆府的兩個吏員和一個仵作在忙碌。
“京兆府離得最近,所以他們的人到得最快。刑部和大理寺也派了推官和仵作過來,不過此刻怕是還堵在路上呢!”劉禹錫道。
來赴宴的時候,賓客們行程分散,車馬猶自堵塞街道。
出了這樣的事,賓客們趕在一個時候離府,那道路隻能更堵了。
說是保護了現場,但自然做不到劉綽上輩子那般科學嚴謹的水平。
這年頭,進入現場是不用穿鞋套,也不用戴手套的。
劉綽鎮定心神,仔細打量著陳郎君的屍體,隻見他臉色青紫,嘴角邊的血跡已經凝固,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脖頸處被他自己抓撓地留下數道紅痕,顯然在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與掙紮。
屍體的衣襟上,還沾染著些許酒水和食物殘渣,顯然是在吐血時,一同噴出來的。桌上的酒杯和盤子被他倒地時帶翻,酒水和食物灑了一地,狼藉一片。
伺候陳郎君的小廝六神無主地跪在地上,他就去前院吃了頓飯的功夫,自家郎君怎麽就死了呢?這回去可怎麽跟老夫人交代啊?
看到來人,那京兆府的吏員忙停了問詢,上前一一參拜。
“京兆府刑房主事羅漢山,見過祁國公,明慧縣主!”
郭曙眉頭微蹙,這小吏有意思,他可從未跟京兆府打過交道,今日穿的也不是官服。明慧縣主也是如此。
他是怎麽知道他們的身份的?這可不是尋常小吏能做到的。
“免禮,查案要緊。”
劉綽也發現了這位羅主事身上的華點。不僅如此,她還瞅著他身後那個做記錄的文書有些眼熟。
見劉綽視線望過來,那文書緊走幾步,上前行禮道:“京兆府刑房書吏魚彥博,見過祁國公,見過明慧縣主!“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劉綽忍不住問。
魚彥博道:“縣主好記性,五坊使案的堂審卷宗便是小吏記的。您初入長安時,咱們便已見過。”
“魚書吏,想不到你竟與明慧縣主有此等淵源!為何不早說?”羅主事語氣誇張道。
劉綽打斷了他的施法,問道:“這位陳郎君是否身患惡疾?”
魚彥博不語,這麽有用的信息,羅主事怎麽會問。他滿腦子裏記住的都是府中賓客的官職頭銜和家世出身。
“縣主恕罪,尚未問到此處。”羅主事有些尷尬,連忙朝著魚彥博發火,甩鍋道:“魚書吏你怎麽回事,這麽關鍵的問題都沒有問詢過麽?”
那小廝倒像是突然恢複了神智,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我家郎君身強體健,哪有什麽惡疾?若真是身有惡疾,我家老夫人怎會派郎君前來赴宴祝壽?”
“這便奇了!”劉禹錫道,“身強體健,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那這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羅主事又衝急得滿頭是汗的仵作疾言厲色問道:“老閆頭,上官問你話呢!查出死因來沒有?”
“回稟上官,不是所有毒都能用銀針測出來的。陳郎君應是失血而亡,可他口中為何突然間噴出這麽多血來,卑職實在想不出緣由。小人能力低微,不如等刑部和大理寺的前輩再行驗看,死因或可知曉。”那仵作老實巴交道。
唐代的仵作在檢驗屍體時,通常不會剖開屍體進行解剖。
他們主要是通過外部觀察和一些傳統的方法來判斷死因。包括觀察屍體的外部特征、傷痕等,並將這些信息報告給官員。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受社會觀念和科學技術水平的限製,解剖屍體並不常見。
無論如何,他這番謙虛謹慎的話倒引得劉綽對他生出了幾分敬佩之情。
既然沒有外傷,那就是內出血。
內出血能把自己流死,可見他的五髒六腑都受到了極大的損壞。
那麽,他之前又是如何在席上與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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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綽輕聲嘀咕著,“屍體是會說話的。若驗不好屍,案子就沒法查。看來要想知道他真正的死因,隻能將屍體帶回衙門,剖開來驗看了。”
她思考得太過忘我,絲毫沒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雖然她的聲音很輕,可全神貫注想要知道自家公子死因的陳家小廝還是聽到了。
他猛地撲過來阻攔,“這怎麽行?我家郎君身份貴重,豈能讓你們帶回衙門,如此折辱?”
能來杜府參加壽宴的人自然都是身份貴重之人,在講究全屍下葬的年代,剖開屍體查驗死因,的確是犯了大忌諱的。
劉綽其實也並不打算堅持。
她跟死者又不認識,也不是三法司的官員,哪來的資格做決定。
究竟要為了查明死者死因做到何種地步,那是他們該考慮的事,與她無關。
“莫慌莫慌,我隻是說出心中猜測。究竟要如何做,還是得看案子的主辦官員和你家主人的意思。”
那小廝這才反應過來,忙磕著頭連聲告罪。
“無妨無妨,你也是護主心切!”
劉禹錫有些急切道:“賢侄女,你如此說,可是看出了什麽關竅?”
“嘔了這麽多血,陳郎君體內的髒腑應是受了極大的損傷!”劉綽解釋道。
她也不是全然沒了頭緒。
這年頭,沒有環境汙染,沒有爆炸的信息刺激,純以殺人取樂的變態少之又少。
“既然無法徹底驗屍,還可以查死者的社會關係。殺人動機最常見的便是:仇殺,情殺,謀財害命這三種。”
“社會關係?”郭曙不解道。
李二主動幫忙解釋起來,“就是身世背景和結交之人。”
多年通信,他對劉綽的怪異用詞還是有些熟悉的。
羅主事聞言,忙語氣諂媚道:“回稟縣主,這些下官倒是已經問過了。這位陳郎君祖上乃是龍武大將軍陳玄禮。他父母早亡,幾個兄弟也先後離世,如今是府上的獨苗。陳郎君為人仗義疏財,未曾與人結怨。”
陳玄禮?劉綽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自己是在哪裏聽過。
她正皺眉凝思著,李二突然望向數次欲言又止的魚彥博道:“魚書吏,你可是有話要說?”
劉禹錫也道:“有什麽話,不妨直言!”
魚彥博惶恐道:“陳郎君的死狀,小吏看著有些眼熟,似是在某本卷宗中見過。不知當講不當講!”
郭曙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道:“但說無妨,老夫保你無事!”
魚彥博這才猶豫著開口,“看著像是···貓鬼···”
“貓鬼?”除劉綽外,眾人皆是一驚。
這是一種巫蠱邪術,據說可以操控貓的鬼魂害人。
人們相信,貓死後,會和人一樣變成貓鬼。
被“貓鬼”纏上的人,身體和心髒都會像針刺般疼痛,這便是“貓鬼”正在吞噬人的內髒,那個人不久之後就會吐血而死。
而劉綽,她不信世間有鬼,卻體驗過魂魄在輪回辦事處的半日遊。
如果貓咪也有魂魄,那麽它死後應該也會去輪回辦事處,接受輪回安排。怎麽可能留在世間害人?
“你可有證據?”劉禹錫嚴肅問道。
魚彥博搖頭,“小吏隻是覺得死狀相似,並無確切證據。”
此時,刑部和大理寺的推官跟仵作也趕到了。
聽聞“貓鬼”一說,兩個推官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口中卻道:“荒謬,那些蓄養貓鬼詛咒害人的野道術士早被殺絕了,哪來的貓鬼?”
“是啊,你這書吏休要在此危言聳聽!貓鬼案那都是百年前的舊事了,你如今才多大的年紀,怎會知道被貓鬼附身的死者是什麽樣子?”
“兩位上官教訓的是,是小吏失言了!”魚彥博唯唯諾諾道。
嘴上雖這麽說,心中想的卻是:好歹老子也整理了二十多年的卷宗文書,怎麽就不能知道被貓鬼附身之人的死法了?
聽著眾人談論貓鬼,劉綽倒漸漸想起了陳玄禮是誰。
她緊緊抓住身邊李德裕的手臂,激動道:“陳玄禮,貓鬼殺人,難道這是····”
貓妖傳?
死者不是該叫陳雲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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