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血淚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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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地上的白管事,緩緩抬起頭,眼中噙著渾濁的淚水:“縣主說得不錯……韋元珪他該死!”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繼續道:“我曾有個女兒,名叫白芷。她生得乖巧,性子溫順,在先夫人院子裏做灑掃婢女。十二年前,她才十四歲,春日裏在園中采花,被來府上做客的韋元珪撞見……”
    白管事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滾落:“那畜生見她生得清秀,便強行將她拖進假山洞裏……事後還威脅她,伺候他是芷兒的福氣,若敢聲張,便讓我全家在長安城活不下去!”
    李氏的臉色瞬間煞白,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帕子。
    十二年前,她隨著杜佑外任,是先夫人梁氏留在長安。
    回到長安後,她聽身邊的婆子說過,白管事是個可憐人,妻子早喪,就留了一個女兒給他。可這唯一的女兒也早早過世。好在後來,他又成了家,養育了一雙兒女。
    不曾想,他的女兒竟還有這樣的遭遇。
    白管事的拳頭重重砸在地上,鮮血從指縫滲出:“我女兒不堪受辱,當夜便投了井!府上本不許聲張,可我忍不下去,就去京兆府告狀。韋元珪出身高貴,他塞了銀子給衙役,反說我誣告朝廷命官,將我打了三十大板丟出衙門……我拖著殘軀爬回杜府,先夫人念舊,留了我一條命……”
    堂內一片死寂,連銅漏滴水聲都清晰可聞。
    卞氏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忍。
    劉綽輕聲道:“所以,當孫濟找到你,說能幫你報仇時,你答應了?”
    白管事慘笑一聲:“沒人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芷兒的仇,我一刻也不曾忘記。那日孫良醫說,隻要我在壽宴上將特製的冰塊放入陳昭武的飲食中,就有人能讓韋元珪那畜生死得痛苦萬分……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是男賓席的總執事,要幫著府上幕僚迎來送往,無論去到誰那裏都不會引人懷疑···”
    他猛地轉向李氏,重重磕頭:“夫人,老奴對不起杜相的恩情!可那畜生不死,老奴死不瞑目啊!”
    李氏的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
    半晌她才道:“白管事,你女兒出了這樣的事……你為何不早說?”
    白管事苦笑:“說了又如何?‘城南韋杜、去天尺五’,京兆杜氏和京兆韋氏多少年的交情?莫說阿郎不在府中,便是在,他會為了一個下人的女兒,去得罪同僚嗎?老奴身為杜家的奴仆,是有些體麵,可終究隻是個奴仆!先夫人曾去韋家提過芷兒的事,到頭來,韋府不過賠了二十貫錢了事。”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刺入李氏心中。
    卞氏也沉默了。
    長安城中,各大豪門貴族府中每年都會發生很多“意外”。
    那些莫名其妙消失的婢女小廝,那些被草草掩埋的屍體……在光鮮亮麗的朱門背後,藏著多少下層人的血淚。
    “果然是個畜牲!老婆子沒殺錯人!”周婆子突然冷笑一聲,打破了沉默,“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怎會懂我們這些賤民的苦?”
    她抬起頭,渾濁的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王順那個禽獸,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兒子!”
    卞氏身子一顫,她隻知道周婆子生了幾個女兒,她們都已經出嫁了。
    她男人是許府的馬夫,為人老實本分。什麽時候,又冒出個兒子來?
    周婆子繼續道:“我三十多才生了小虎。大郎君看他筋骨好,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不僅許他跟著府上的師傅學拳腳,還給他脫了奴籍。小虎很有出息,十七就被選進了神策軍。老婆子本以為能靠著兒子安享晚年。不曾想,小虎卸了軍役後,還卷入了什麽軍餉貪腐案。再過兩天他就要娶妻了,卻被抓去砍了頭。”
    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知道小虎沒了,他阿耶當天就瘋了,沒兩年就拋下老婆子走了!給他阿耶下葬時,才聽小虎在神策軍中的同袍說,案發時主管他們的內官就是王順,小虎沒後台沒根基,是被拉出來頂罪的!”
    她臉上的鼻涕眼淚縱橫交錯,卻倔強地不肯擦拭:“我去左神策軍衙門喊冤,他們說小虎早就不是神策軍的人了,不歸北衙管。我又托人寫了狀子去京兆府討說法,可他們說軍餉貪腐案是軍中的事,不歸京兆府管。求告無門了兩年,我算是看清了,那些閹狗根本沒人敢招惹。就算有人敢管,已經過了幾年,老婆子手上又沒有證據,拿他們是沒辦法的。”
    周婆子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天可憐見,老婆子今春去濟生堂看病時,孫良醫給我指了條能讓小虎和他阿耶瞑目的路……隻要能要了王順的命,我老婆子爛命一條,怕什麽?難道這些畜牲不該死麽?”
    她再也說不下去,伏地痛哭,瘦弱的肩膀劇烈顫抖著。
    堂內眾人無不紅了眼眶。
    卞氏哽咽道:“這下我算明白了,這哪是什麽巫蠱詛咒,不過是三個被逼到絕路的人,用自己的方式討一個公道罷了”
    聽了兩個人的話,劉綽心中也是唏噓不已。
    孫濟利用了他們心中的仇恨,設計了這個‘交換殺人’的局。
    他們殺的是彼此的仇人,就算事發,也查不出動機。
    白管事突然對著李氏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夫人,老奴自知罪孽深重,隻求一死。隻盼來世……還能伺候相爺和夫人。”
    周婆子也掙紮著爬起來,對卞氏行了大禮:“老奴汙了許府的門楣,罪該萬死。隻求夫人……在我死後,將我埋在我兒子旁邊……”
    窗外,夏風拂過荷塘,粉白的花瓣輕輕搖曳,仿佛在無聲訴說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劉綽靜靜站在一旁,眼中泛起淚光。
    她知道,在這座繁華的長安城裏,還有許多個‘白管事’和‘周婆子’,他們的冤屈無人傾聽,他們的痛苦無人理會。
    可有件事她想不明白,這兩個人的仇恨既然一直埋在心底,孫濟又是怎麽知道的?
    看來交接完阿荼娜之後,還得去會會這個孫濟。
    待白、周二人被帶下去後,卞氏和李氏同時看向劉綽。
    一個道:“如此說來,韋元珪和王順死有餘辜啊!”
    一個道:“喪子喪女之痛,實在情有可原!既然已捉住了那女巫,還望縣主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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