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自殺還是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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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風亭畔,一眾女眷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驚得忘了賞花。
    適才,劉蓉原本正捏著一瓣荷花與劉嫻低語。
    乍見李德裕疾步而來,還未反應過來,便眼睜睜看著妹妹被李德裕一把摟進懷裏。
    她手一抖,花瓣飄落水中,臉頰騰地燒了起來,慌忙用團扇掩麵,卻又忍不住從扇骨縫隙偷瞄。
    劉嫻則是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大姐姐,李二郎他——”
    話未說完,就被劉蓉一把捂住嘴。
    “噓!”劉蓉耳尖通紅,壓低聲音,“非禮勿視……”
    可她自己卻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李二郎那般清冷持重的人,此刻竟將綽綽摟得那樣緊,像是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這樣的情意,從前,她或許不懂。
    如今,想起夫婿許靖遠,她卻是什麽都懂了。
    夏氏原本正與幾位老夫人閑話,見狀手中茶盞一歪,茶水濺濕了袖口。
    她顧不得擦拭,眼睛瞪得溜圓,半晌才喃喃道:“這、這成何體統……”
    可嘴角卻不受控製地翹了起來。
    自家孫女得未來夫婿如此珍視,她心裏頭哪能不歡喜?
    曹氏更是眼眶一熱。
    她方才聽菡萏說了蟲襲之事,正憂心忡忡地要找劉綽細問。
    此刻,見李德裕風塵仆仆趕來,將女兒牢牢護在懷中,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實處。
    她悄悄背過身,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心想:二郎這孩子……是個會疼人的。
    見女眷們還伸長了脖子張望,杜夫人輕咳一聲,含笑對身旁的婢女道:“去取些冰鎮葡萄釀來,給李二郎和縣主壓壓驚!”
    又轉頭對眾女眷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咱們這些老骨頭就別杵在這兒礙眼了。”
    眾人會意,紛紛掩唇輕笑,又離得遠了些,將涼亭徹底讓給了劉綽和李二。
    隻餘幾個年輕娘子還戀戀不舍地回頭。
    荷風徐徐,李德裕卻渾然不覺自己成了焦點。
    直到抱著懷中的人,嗅到她發間的氣息,他才覺得自己的心終於落了地。
    豈料剛溫存了沒多久,卻又聽到了不好的消息。
    這個孫濟又是誰?
    怎麽偏死在這個時候?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嘴上這麽說,卻是還圈著劉綽沒放。
    劉綽耳根發燙,掙了掙手腕:“這麽多人看著呢……”
    “讓她們看。”他忽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溫熱氣息拂過她耳垂,“我抱自己的娘子,天經地義。”
    “誰是你······娘子,咱們還沒成親呢!”劉綽又羞又臊,心裏一下就不著急了。
    “我不管,你就是我娘子!”李德裕拉著她便往外走。
    他說話的聲音其實不大,但無奈周圍實在太安靜了,還是被聽了個一清二楚。
    “哎呀,你小點聲!”劉綽小跑幾步,恨不能跳起來捂住他的嘴。
    見她害羞的樣子,李德裕爽朗地笑了起來。
    還不忘拉著劉綽遙遙對著杜夫人、夏氏和曹氏拜了拜,算是告辭。
    一位著杏色襦裙的小娘子揪著帕子,豔羨道:“也不知道去哪兒才能找到李二郎這樣的郎君……”
    “別看了!”她身旁的姐妹戳她額頭,低笑道,“那是對明慧縣主!他對女娘可是出了名的冷情!”
    來時匆忙,劉綽根本沒在意車架頂上全是蟲子屍體。
    雖然她入杜府後,隨從們已經打掃了一番,可味道還是經久不散。
    李德裕直接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車。
    車廂內鋪著柔軟的錦墊,四角懸掛著驅蟲的香囊,散發出淡淡的藥草氣息。
    “你派人送來的藥囊我都好生讓人掛著呢。”
    劉綽被他輕輕放在座位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裙角還沾著些許蟲屍的殘渣,散發出一股焦臭味。
    “這味道......”她皺了皺眉,有些尷尬地想要擦拭,“想來是下車的時候沾上的。”
    “別動。”李德裕按住她的手,從暗格中取出一塊濕帕子,蹲下身,仔細為她擦拭裙角。
    他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對待什麽珍寶。
    劉綽心頭一暖,輕聲道:“我自己來就好。”
    李德裕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我來。”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帕子摩擦衣料的細微聲響。
    劉綽看著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覺得此刻的他與平日裏那個清冷矜貴的李二郎判若兩人。
    擦淨裙角後,誠管事又伺候淨了手,李德裕才坐回她身旁,沉聲道:“現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劉綽點點頭,將今日發生的一切——從蟲襲到擒獲女巫,再到杜府中白管事與周婆子的供詞——悉數道來。
    她的聲音很輕,卻條理分明,將錯綜複雜的線索梳理得清清楚楚。
    “所以,孫濟是串聯這一切的關鍵。”李德裕眸光微冷,“他利用白管事和周婆子的仇恨,設計了這個‘交換殺人’的局,而他自己則除掉了王順。”
    “不錯。”劉綽輕歎,“但孫濟背後一定還有人。雖說他一個醫者,也可能會有屍油。可放置那些符牌又是為何?杜相和許祭酒將符牌藏了起來,貓鬼咒殺的謠言不照樣傳開了?留在現場的東西越少才越不容易留下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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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裕沉吟片刻:“符牌上的內容直指馬嵬驛舊事,幕後之人必與舒王有關。”
    “我也是這麽想的。”劉綽壓低聲音,“但孫濟一死,線索怕是又要斷了。”
    “未必。”李德裕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孫濟死得太巧,恰恰說明幕後之人慌了。他越是急著滅口,留下的破綻就越多。”
    劉綽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孫濟的濟生堂、他的家人、他平日往來的人——這些都是突破口。”李德裕握住她的手,“這幾日我不回國子監了。不管這幕後之人是誰,咱們一起跟他鬥上一鬥!”
    劉綽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心中安定了幾分。
    她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怎麽來得這麽快?國子監···”
    李德裕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低聲道:“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你。蟲襲的消息一傳來,就立刻趕來了。學業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我在率性堂已經積了十一分,再有一個月就能監外曆練政事了。”
    劉綽心頭一顫,原來他一直在默默守護著她。
    而他馬上就要以全優成績畢業了。
    很快,他也會踏上仕途。
    “二郎真厲害!”
    李德裕被她誇得嘴角微翹,剛想說什麽,馬車卻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車外傳來誠管事的聲音:“郎君,縣主,濟生堂到了。”
    濟生堂位於長安城西市附近,往日裏門庭若市,前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
    李德裕掀開車簾,隻見濟生堂門前已經圍滿了萬年縣衙的衙役,百姓們遠遠站著,指指點點。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濟生堂出了人命官司?”
    “你還不知道?孫良醫死了!”
    “孫良醫?孫良醫這樣的好人怎麽會死?”
    “聽說是自己吊死的···”
    “這年頭好人死的還少麽?”
    “好端端的,孫良醫為何要尋短見?”
    “這誰知道?”
    “聽說了麽?今日城南嗣道王府別院,抬出了幾百具屍體!連聖人都被驚動了!”
    “當真?今日城中怎麽死了這麽多人?”
    “胡說八道,不是說從地窖裏挖出了九十九具屍體麽?”
    “官府嘴裏有實話麽?他們說九十九具,那必是抹了大頭,隻說了個零頭!”
    “難怪這麽久了,都沒仵作前來給孫良醫驗屍。怕是全都去了嗣道王府別院?”
    “這幾日怪事忒多,還是少出門的好!聽說明慧縣主今日也被妖術襲擊了!”
    “此事我也聽說了!那蟲群遮天蔽日,見人就啃,不少人都被啃沒了胳膊腿,卻愣是不敢靠近明慧縣主車架半步。縣主閑庭信步從車上下來,隻輕輕揮了揮手,那蟲群便著起了大火,轉瞬間就被燒了個幹淨!你說奇不奇?”
    “縣主何等樣人物?那可是有仙氣庇護的!這些妖人真是自尋死路!”
    “都說那妖人就是被新嗣道王藏在地窖裏的!”
    “消息可靠麽?”
    “自然可靠!我結義兄弟親眼看見別院裏抬出的屍體上也有那些黑乎乎的蟲子,別提多滲人了!”
    “我們下去看看。”李德裕率先下車,劉綽搭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兩人一現身,韓風和陳烈便迎了上來。
    “究竟發生了何事?殺手是翻牆進去的?店內可曾發生過打鬥?”劉綽問。
    韓風搖頭,“縣主,我們的人將所有入口都看牢了。別說翻牆而入的,店裏連個鬧事的都沒有。那孫濟上午沒事人一樣問診,就吃了個午食的空檔,他的徒弟就喊了起來,說是人吊死在了房中。原本他的家人連報官的心思都沒有,因為您說此人可能是貓鬼案的關鍵人證,我們唯恐他的死因別有蹊蹺,這才讓巡街的武侯報了官。”
    陳烈也躬身道:“京兆府和三司的人全都去了嗣道王府別院。連長安縣和萬年縣的仵作也全都被征調了。不過縣主放心,孫濟死後,我們將藥鋪裏裏外外都封鎖了,保證一個人都沒溜出去。”
    劉綽掏出一張名帖,“去找魚主事,讓他無論如何借一名仵作出來!”
    與此同時,大理寺的差房內,幾個衙役癱在長凳上,靴子沾滿了泥,官服皺巴巴的,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這日子沒法過了!”王五把腰刀往桌上一拍,灌了口涼茶,“拚了一晌午就湊出十幾具屍體——全是嗣道王別院地窖裏刨出來的!那味兒……老子現在打個嗝都是屍臭!”
    趙六捏著鼻子往嘴裏塞了瓣蒜,含糊道:“你知足吧!老子搬的是地窖裏的陶甕——一掀,好家夥,裏頭全是人指甲和頭發!嚇得老張當場昏了,現在還在茅房蹲著吐呢!”
    角落裏,年輕的小衙役孫七臉色發青,弱弱舉手:“求、求求別……別說了,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麽邪門的東西——”他壓低聲音,“那些還沒啃幹淨的屍體心口,都爬著一條黑蟲,一見到太陽就化成了血水!”
    屋裏瞬間安靜。
    繼而響起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兄弟們七手八腳往孫七身上扔著東西,“你他娘的,不是不讓說了麽?”
    半晌,有人幽幽道:“你們說…他們殺這麽多人就不怕冤魂索命?”
    “似這般的惡人,厲鬼見了他都得繞道!”
    “這活兒我是一點都幹不了了!這就不是人幹的活兒!”
    “放屁!”陳班頭一腳踹開門,手裏拎著兩壇燒刀子,“少他媽自己嚇自己!往日裏撈好處的時候,怎麽不說幹不了這活了!”
    他把酒壇往桌上一墩,“都給我打起精神!今晚還得下地窖搜查,一個角落都別放過!”
    王五哀嚎一聲:“還來?!頭兒,我已經當了兩天值,再不回家,我婆娘怕是要以為我死在外頭了!”
    趙六扒拉著茶杯漱口:“你知足吧,就咱們兄弟現在身上這味兒,要是真回家了,還不得被家裏的婆娘連人帶鋪蓋卷一起扔到門口?自己受苦也就罷了,你忍心回去嚇著孩子?”
    王五再次哀嚎:“娘唻!”
    孫七撓著頭,“頭兒,我還沒娶妻,我不怕被扔出來!”
    “你想得美!做兄長的,能讓你回去禍禍你阿耶阿娘?”
    眾人哄笑間,陳班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是跟在義莊裏頭醃了七八年似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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