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知我者綽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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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長安城的暑氣愈發逼人。
作為冰務司員外郎,劉綽的職責繁重而細致,既要確保皇家用冰充足,又要兼顧民生所需。
第一件事便是巡查冰窖。
皇家冰窖位於地下,深達數丈,四周以青磚砌成,頂部覆蓋厚厚的稻草和泥土以隔熱。
窖內寒氣逼人,冰塊整齊堆疊,宛如一座晶瑩的冰山。
雖說可以用硝石製作,但似乎皇家還是更喜歡用冬天采集後保存起來的冰。
他們覺得那樣的冰更“道法自然”。
“縣主,這是今年新采的冰,”負責的主事內官恭敬地介紹,“取自終南山深處的寒潭,質地純淨,不易融化。”
劉綽伸手輕觸冰塊,指尖傳來刺骨的涼意。
聽了管事內官的話,她條件反射式地回了一句:“哎,叫什麽縣主?工作地點,請稱職務!”
內官雖覺得她用詞新鮮,卻也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告訴他,不要喊她縣主,喊她官職的意思。
可他隻能裝作聽不懂!
誰知道大人物這樣說是不是隻是客套一下?
要是他真的從善如流開始喊劉員外,那他就真的白在宮裏混了這麽多年了。
“哎吆,您是縣主,身份貴重,奴婢怎麽敢......”
玩梗不成的劉綽,心頭閃過一絲落寞,她恢複工作狀態道:“冰窖的存量可夠用到秋日?”
主事麵露難色:“今年暑氣格外重,宮中用冰量比往年多了三成,若再遇上貴人宴請,恐怕不夠。所以,如今這種冬天存下來的冰都先緊著宴飲用,消暑的冰用的都是硝石做的。”
劉綽點頭表示欣賞:“你差事辦的不錯!”
驕陽似火,但今年的暑熱卻比往年好熬得多。
因為冰務司的差事辦得好,長安城的衙門、商鋪、乃至尋常百姓家,都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涼。
衙署裏降溫的冰鑒幾乎從早放到晚,再配上一碗特色冰食,公文批閱得飛快。
整個大唐公務員係統對冰務司工作的讚揚之聲不絕於耳。
“往年這時候,咱們伏案辦公,汗流浹背,墨跡未幹就被汗水暈開,案卷都糊了。今年倒好,冰塊管夠,連筆杆子都不黏手了!”
立時便有吏員啜了一口冰酪,滿足地點頭:“是啊,多虧了明慧縣主。往年衙署裏配發的冰,哪裏輪得到咱們用?暑熱難耐,再看到那麽多文書,我脾氣都跟著暴躁。今年我倒願意多在值房裏待一會兒,回家才熱呢!”
戶部尚書翻閱著賬簿,嘖嘖稱奇,對左右道:“去年尚未見到多大成效,瞧瞧今年,雖說冰價低了,但是用冰量卻上來了。光是東西兩市冰鋪的稅收,就比往年多了五成!整個大唐加起來,就更可觀了!”
“這是自然!二月裏,長安大戶辦宴會就開始用冰了。我家女兒就喜歡在冬日裏吃冰食!她說,就喜歡這種圍著火爐吃冰的感覺!”
國子監裏正在聽課的學生們也是個個精神抖擻,不再像往年那樣熱得昏昏欲睡。
食材保鮮有了保障,商販們的創意層出不窮。
各色冰食風靡長安。
因為上書誇讚劉綽活兒幹得漂亮的奏折太多,皇帝在朝會上龍顏大悅,賜了劉綽黃金百兩、錦緞十匹,以彰其功!
曹氏原本就牽掛劉綽,怕她忙起來照顧不好自己。
可她是做兒媳的,要照顧好家翁。不好撇下劉翁和夏氏搬到縣主府去盯著劉綽的飲食。
如今住在一起,每日都可以做些女兒喜歡吃的東西盯著她吃完,自然喜不自勝。
日子過得飛快,很快,就收到了李吉甫的回信。
令人驚喜的是,為確保安全,家書是由誠管事親自帶回來的。
他是伺候李德裕的老仆人。
當年在彭城,李德裕和劉綽初相識就是他陪在李德裕身邊。
提親和送信物也是他親自辦的。
劉綽已經幾年沒見他了,乍一看到覺得十分親切。
“誠管事一路辛苦!天氣熱,先飲一碗冰鎮酸梅湯消消暑!咱們多年不見,一會兒再好好敘舊!”
誠管事卻是對著劉綽禮儀周全地行了禮。
“都是小人份內之事,縣主如此說,可要折煞小人了!”
誰能想到,當年彭城主簿家的五娘子如今已成了二品縣主。
誠管事不由感慨。
幾年不見,如今的劉綽不但出落得更嫵媚動人了,還以一己之力成了能跟他家二郎君身份匹配的縣主。
好生厲害!
他在心底由衷讚歎:要不說我家二郎君眼光好呢!
每次聽到劉縣主又做了什麽利國利民的好事,他家阿郎就會在家裏設宴款待下屬。
那邊花樣拍馬屁。
這邊花樣秀兒媳。
一番客套後,李德裕便牽著劉綽進書房讀信。
信紙上的墨跡工整有力,透著一股沉穩的氣息。
信中,李吉甫並未直接言明皇帝與昭靖太子之死的關聯,而是以隱晦的筆觸寫道:
“吾兒德裕:
來信已閱,知你與明慧縣主近況,甚慰。你所問之事,涉及宮闈秘辛,本不該輕言,然你二人既已卷入朝局,為父不得不坦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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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在位時,極為寵愛鄭王,封其為天下兵馬元帥。大曆八年,為父年十五,交友廣闊。聞其常與諸將密談至深夜,隱有超越東宮之勢。
不久,鄭王猝然離世,宮中諱莫如深。太醫署診斷為‘猝發心疾’。然鄭王時年二十八,素來體健,無宿疾,此事蹊蹺非常。
先帝悲痛,卻未深究,隻命厚葬,追封為昭靖太子。其時,今上尚為太子,極為悲痛,自此閉門三月,稱病不出。
昭靖太子薨逝一事,朝野眾說紛紜。然史筆如刀,真相往往掩於塵埃之下。今上登基後收養舒王,待如親子,然其中曲折,非外人所能盡知。
吾兒當謹記,帝王家事,牽涉甚廣,慎言慎行,勿再深究。
另,為父不日將調回長安,屆時再敘。
父 吉甫 手書”
劉綽猛地合上信箋,指尖發涼。
難怪皇帝對舒王府百般容忍。
難怪那日皇帝眼底有烏青。
這是做了虧心事以致夜不能寐啊!
“綽綽?”李德裕見她麵色蒼白,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
“我怕是犯了大錯……”回想起那日跟皇帝的對話,她聲音發緊,“那日在紫宸殿,我竟對陛下說‘鬼神不過是人心所幻’……”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若是他做了虧心事呢?
若昭靖太子之死真與皇帝有關,她這句話無異於刀尖戳心!
李德裕輕聲安慰道:“綽綽別急,你這話答的其實極好。若你說相信鬼神之說,那陛下才會更加憂思驚夢呢!”
“果然,生在帝王家,手段不狠,位子就不穩啊!”劉綽忍不住道,“難怪陛下對貓鬼案的態度如此微妙。”
“之前隻是疑心,如今卻是坐實了這份猜測!”李德裕落下一子,笑看著劉綽道:“綽綽,我想到怎麽收拾舒王府為你出氣了!”
劉綽入長安後,多番遭到舒王府刁難。
關中之行更是險象環生,數次要取她的性命。
他一直記得要找回場子呢!
“可你阿耶不是要我們......”劉綽看著他狡黠的眼神,突然心有靈犀道,“你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知道,他向來是個善於抓住機會報複回去的人。
該小心眼的時候絕不大度。
李德裕難掩讚賞,“知我者綽綽也!瞧舒王對陛下的態度,他不像是知道當年真相的樣子。隻以為是因為跟楊家的關係,才徹底斷了他生父的繼位可能。”
“陛下敢將舒王養在身邊,自然沒有留下什麽首尾。越是舒王身邊的人,怕是越接觸不到當年的消息。可這樣的消息若是散播出去,聖人必定會下令徹查,風險實在太大了!”劉綽擔憂道。
李二笑著撓了撓她的手心,“何須鬧得人盡皆知?李佑行事魯莽,裴靜之此人更是自恃才高,喜歡興風作浪。舒王下不定決心?他們兩個自會幫他做出決斷。”
“若真引得政局動蕩呢?”
“放心好了,亂不起來!舒王手中那些守捉郎如何跟數量龐大的神策軍抗衡?”
在本就腥風血雨的奪嫡大戰中攪渾水,劉綽自問沒有這樣的魄力和膽識。
她看著胸有成竹的李德裕,心想:這小子,他是真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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